第三十八章 胡思亂想
一上班,淩靜就找邱萍看房子,很滿意。回家拿來有關證件和錢款,全權讓邱萍幫助辦理房子過戶手續。邱萍說:“一周後你就可以搬來住了。房產手續早一天晚一天辦,都沒問題。”
新局長還沒上任,由書記主持全局工作。書記自知隻是臨時主政,而且不知賈立誌的案子會不會擴大化,亂咬出與自己有關的事來,也就無心開展工作,凡事能拖即拖,能躲即躲,自稱“看守內閣”。全局上下都在議論賈立誌的事,平時與賈立誌過從甚密的,都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專案組約談。而約談過的人,或緘默其口,如淩靜,或繪聲繪色大侃約談之事,如邱萍。
淩靜更是無事可做,一張報紙一杯茶坐半天。想想真有意思,上班沒有下班忙,這體製是該改改了。就他們局來說,幹部和職工,一半對一半,閑人比忙人多,不死路一條才怪呢。這樣一想,對工作也就沒有什麼留戀了。晚下不如早下,反而急切等待局裏改製,自己能第一批下崗。
那就站好最後一班崗吧!淩靜無論到哪裏,善始更善終,她認為,善終比善始更重要,也更難。就像小說一樣,書到臨尾漸漸鬆,人生何嚐不是如此?但越是難以做得到,她越是做得好。記得從農村招工進港務局時,其他知青,都是能拿的拿走,不能拿走的砸爛,發誓一輩子再也不回這鬼地方了。而淩靜卻不然,把拿不走的東西,一一送給鄉親,還把家前園後種的菜澆足水,小樹都綁上支柱,關好門窗,好像隻是出遠門,不久還會回來。現在又要麵臨離去了,她想應該提早把文件整理歸類放好,一聲令下,立馬走人。
一想到從此告別工作崗位,告別單位,淩靜心裏又覺得空蕩蕩的,因為幾十年來,上班已成為習慣,離開單位,就像無根的浮萍,缺少了生存的實在感。
還是別想這麼多吧!到哪山唱哪歌,人不是牛馬,難道非勞作到死不行?就是牛馬好吧,也應該做草原上自由馳騁的牛馬。就像演員,戲演完了,下了舞台,回複到現實中的角色,不也有自己更精彩的生活嗎?而自己,那向往已久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又想到賈立誌。以前對他的固執追求,還有著淡淡的快感,自知那是虛榮心在作怪。現在真相大白了,她,應該隻是他獵豔計劃中的一部分,滿足的,是他的占有欲,也就是說,隻要他想得到的,他就會無所不用其極,不得到絕不罷休,哪裏有什麼專一感情啊?這樣的人,實在太可怕,就像一隻狼,一隻貪婪無比的有著無底洞胃口的大色狼。現在慶幸他罪有應得,否則,如此糾纏下去,難保自己不為其所惑,而一失足成千古恨。想到這裏,又很得意,一生因漂亮而惹出的風險無數,卻都能堅守而不失。
其實真正的考驗,還是羅賓。不能不承認,盡管在與羅賓的聊天中,始終不露蛛絲馬跡,而且幾乎不流露眷戀愛慕之情,但還是越來越清醒地意識到,在她內心深處,確實存有著那一份初戀,就像一處隱藏了寶藏的處女地,隻要去開掘,就能挖到寶物。現在,她似乎動了開墾這塊處女地的念頭,或者已經開始了挖掘。想到這裏,她的心,“突突”跳了起來,臉發熱,甚至手都有些發抖,感到身體內某個地方在顫動著,是一種從未有過的亢奮感,從未有過的緊張感,從未有過的期待感,從未有過的暈眩感。
淩靜站起來,用蘸了冷水的毛巾擦了擦臉,把窗戶打開,看機關大院裏人來人往,作深呼吸,又掄了掄手臂,將腿踢起,架在窗台上,壓了幾下,恢複了平靜。
應該很慶幸是在網絡上找到羅賓吧?更慶幸自己在這麼長的時間裏能有如此的定力,始終不露任何真實的信息。如果是在現實中和羅賓相遇呢?如果自己控製不住而承認自己就是羅賓始終難以忘懷的初戀情人呢?那該是怎樣的情形啊?淩靜多次躺在床上,幻想著見麵的情形,甚至夢見過羅賓許多次。她清楚自己內心情與理的較力是如何的劇烈。但是,如果真的美夢成真,幻想成真,心願成真,他們又一定能幸福嗎?初戀的美妙能永遠葆有嗎?更何況,這種沒有保障的結合,所造成的對許多親朋的傷害,更是她所無法忍受的。她一生從沒害過任何人,也從未占過別人的便宜。她總是寧願自己受傷害,寧願自己吃大虧,也不做那些讓良心不安的事。不錯,人是自私的,但自私不能作為傷害別人的理由。人,不是也有無私的嗎?是做自私的人幸福,還是做一個無私的人幸福呢?她當然認同後者。她承認,自己是在文革中長大的,正統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她無法適應時下流行的享樂主義、個人主義,她屬於有著過去時代深深烙印的一代。她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好的,人們最終崇尚的,還是那些心底無私、付出遠遠高過索取的人。邱萍曾說過她是一個“聖女”,她想,要真是一個“聖女” 就好了,人世間,“聖女”能有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