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緣起篇
四處嚷嚷著說要為同事阿慢作傳,其實隻是玩笑。阿慢卻急得抓耳撓腮,秋涼季節,鼻尖上已滲著油汗,誇張地喘著粗氣,慢騰騰地挪著兩條短粗的腿,緊跟在我身後嘟嘟囔囔好幾天。始而神情淒然,央求我不要寫他,說與我無怨無仇,何必讓他出乖露醜,身敗名裂;繼而大義凜然,聲言寫了要告我,法庭副庭長是他初中同學,一定能讓我名譽與錢財兩傷。他還動用美人計,讓他的魔鬼身材的女科長做我的思想工作。女科長杏眼迷離看著我,說不看僧麵看俗麵,英雄救美古來有,放阿慢一馬,不亞於憐香惜玉。不知阿慢暗地裏下了何種功夫,讓向來傲視群雄的女科長如此放下身段,全力相助。於是我便自我解嘲為“英雄難過美人關”,哈哈大笑過後,說這不過是一場玩笑、一場虛驚而已。我哪裏有能力、有興趣為阿慢作傳?真要作傳的話,我寧願選擇他的女科長。女科長聞言,麵起紅雲,嬌嗔而言:你敢!
不久我在縣報副刊上發了一組記述文友軼事的散文,阿慢讀得很是開心。短粗的眉毛一跳一跳,仿佛春天裏兩隻對舞著的黑蝴蝶,嘴唇不時左一撇右一擰,舌頭咂得吱吱響。又旁若無人地在我身邊左盤右轉,看我對他視而不見,快樂地敲擊著鍵盤與QQ上的美眉聊天,終於涎著臉,晃著手中的報紙,囁嚅著說,要把他寫成這個樣子,他會很樂意讓我為他作傳。
本來我想涮他一涮,以示對他前幾天拒絕我為他作傳的倨傲態度的懲罰。但心裏確實早有為他作傳的想法,而眼前阿慢萬分誠懇的新態度也讓人不能不為之心動。反過來,倒擔心一旦嚴辭回絕,以後便沒有了讓他配合、為他作傳的機會了。
其實我對阿慢的觀察和研究由來已久。阿慢活得很特別,很個性,很有故事,甚至可以說很傳奇。特別是他的富有喜劇色彩的人生,總讓人忍俊不禁,總讓人在輕鬆一笑一樂後,生出許多思考與頓悟。這樣的小人物,便有了文學典型上的意義和作傳流播的價值。
於是我一臉正色地鼓勵他說:“平頭百姓,能有人立傳,那是做夢娶媳婦都比不上的高興事。我可以寫你,而且也不會把你寫差。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活著,就要活出個性來,活出自我來,活得與別人不一般,活得讓人對你刮目相看,活得讓人家永遠記住你。你怎麼也不比阿Q差吧?你看人家阿Q,小蟲子似的人物,經魯迅一寫,就名揚了千古呢!”
聽我說話時,阿慢卻滿不在乎地裝模作樣地翻看電話簿上黨政機關單位的號碼,半天才回我話:“你寫好一定要讓我先看看!”
“那沒問題,你不看,我還不想寫呢!”懸心放下,我的寫作欲望強烈騷動起來。
既得阿慢慨然獨家授權為他作傳,我又一時閑來無事,於是七分真實加著三分演義,為阿慢立起傳來。沒想到將阿慢的軼聞趣事寫完之後,卻一發而不可收,多年來看在眼裏聽在耳裏的社會上的奇人逸事一一湧向筆端,鬼差神使般,附會到了阿慢身上,將阿慢“本”傳越寫越“外”。其“外傳”的篇幅,已經遠遠超過了“本傳”,最後不得不將原擬的《阿慢本傳》改名為《阿慢的喜劇人生》。
阿慢看過初稿,並不生氣,還手指撚著腮邊未刮淨的一根長胡須,得意地說:“這樣寫最好,說明我真是個典型人物,既有個性,又有共性。讀者看了如果說好,那我就承認是寫我阿慢的傳記,外傳內傳都是我阿慢的傳。如果讀者看了說寫得不好,那我就說與我阿慢無關,外傳外傳,都是外麵傳說的與我無關的故事。”
阿慢的狡黠或者聰明,是我所始料不及的。他對我塑造的阿慢這個人物的理解,給了我完成《阿慢的喜劇人生》的信心和決心,也消彌了因怕扭曲阿慢形象而承受名譽權官司的隱憂。
於是在此特別聲明,小說裏的阿慢,已不是現實生活中特定的某個人——即我的同事阿慢。越寫越多的阿慢故事,實際上更多的來自於我的生活見聞以及道聽途說。如若有人硬要對號入座,我隻能作如此詭辯:阿慢者,筆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