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沈菊年要做的事並不多,按瑞娘說的,就是每日清晨伺候小姐起床、梳洗,送小姐上學堂,伺候小姐筆墨、針線,伺候小姐吃飯,伺候小姐午睡,伺候晚膳,服侍小姐就寢……
簡言之,就是從清晨到晚上,貼身服侍小姐。
若是像五小姐那樣溫婉的人,這倒不是一件難事,關鍵是七小姐蕭娉婷,是個你讓她往東她偏往西的小魔星。清晨,有起床氣,叫不動。讓她寫字,她畫畫,讓她畫畫,她畫王八,讓她刺繡,她拿著剪刀搗亂,讓她午睡,她到院子裏和哥哥們胡鬧,到了晚上,不折騰到深夜又不肯上chuang……
瑞娘跟沈菊年偷偷抱怨。其實她也不是話多之人,更何況在這深宅大院中,更是要少聽少說,隻是不知為何,沈菊年那淡淡的氣息,讓她忍不住就打開了話匣子。
七小姐是瑞娘奶大的,對這老人家還算留點麵子,其他的婢女到她跟前,隻能認栽認罰。七小姐不是他們管得了的,但管不住,出了事,二奶奶舍不得打七小姐,受罰的便隻有身邊的下人了。也因此,其他房裏一般都是一個乳母、兩個貼身掌管釵釧盥沐的丫鬟伺候著,隻有七小姐房裏,來來去去的,總也湊不齊這個數。
沈菊年在老太太回來之前,把蕭府的規矩都熟悉了一遍,因為以後沒少要往廚房跑,便也和廚房的師傅混了個臉熟。當廚子的,都是半個屠夫,一說心狠手辣,一說心廣體胖,廚子鄭老頭對沈菊年倒是熱乎著,聽洗碗的林媽說,沈菊年和鄭老頭的孫女有三四分相像。沈菊年對這老人也有幾分好感,便叫了聲“鄭爺爺”,兩個人都高興。
這麼過了八九天,沈菊年跟這裏的下人都熟悉得差不多了,蕭府走了一遭,把路都記熟了,對主子們的情況也略有所聞。
蕭府老太太基本上是不管事了,所有事情都是二奶奶在管。大爺死得早,大房是個沒主見的人,三房的人卻不是省油的燈,排行第四第五的都是已經出了閣的姑娘,嫁得遠,一年也難得回來一趟。六爺走的仕途,今年剛中了進士,七爺跟著二爺,在櫃上做事。這七房,除了六爺和七爺,其餘都是老太太所出。而出了六爺七爺,其餘房裏也都已開枝散葉,真無愧家大業大四個字。
沈菊年對這錯綜複雜的關係也感到一絲頭疼,當中厲害關係,也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沈菊年心裏隻想著把七小姐伺候好,這地方,不說不錯,不做不錯,最好就是當個聾子、瞎子才保險。
老太太回來前兩天,府裏上上下下又開始忙碌起來,沈菊年也不免有一絲緊張,對這傳說中的七小姐,心裏也難說是期待多一些,還是害怕多一些。
這一日,沈菊年正在房裏灑掃,便聽到外麵傳來一陣笑聲,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似的清脆動聽。
“娘說給我找了個新丫鬟,在哪裏在哪裏?”人未到聲先到,沈菊年停下手中活計,轉身朝外看去。
不像別人家的小姐那樣碎步小小,那小姑娘是蹦躂著進來的,細細軟軟的烏黑發絲紮成了兩個小丸子垂在腦後,細碎的劉海齊齊留到眉際,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著,黑眼珠子便像是熟透的葡萄,粉嫩的臉蛋上,微笑時便綻出一個淺淺的酒窩,煞是調皮可愛。
這孩子,便像是畫裏走出來的,隻怕觀音菩薩身邊的善財、龍女都沒有這麼標致的模樣,難怪老太太疼她入了心坎。
七小姐一下子站到椅子上,又跳到桌子上,居高臨下打量著沈菊年,沈菊年微笑著仰望她,接受她的“檢閱”。
瑞娘氣喘籲籲跑了進來,看到七小姐站到桌子上,“哎喲”叫了一聲,臉色煞白,小祖宗老祖宗的亂叫,求她下來。
七小姐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又轉過眼看沈菊年。
“奴婢菊年,見過七小姐。”沈菊年福了福身。進了府,按規矩便不提自己的姓了。府上的下人都是簽了賣身契的,沈菊年因和老太太同姓,確實有點七裏八裏的關係,因此二奶奶也沒有讓她簽,但她也不能和別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