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中收買了朱雀宮的宮女宦官,卻又想到,我可以收買朱雀宮的人,那我身邊,是不是也有皇後的耳目?
剛進宮時,我就讓紅袖小心過濾身邊的人了,但會不會仍有不幹淨的人留著?
我讓紅袖留意著,另一邊準備對付容妃,為香寶報仇。
我和香寶未必有什麼感情,但我明白,她是為我而死,所以這個仇我不能不報。
我沒有想到的是,我最信任的人,紅袖,竟然是她背叛了我。
果然是心思細密又沉穩的人,瞞了這麼久我仍沒有發現。
我本想給容妃設套,引她入局,讓她自以為抓住了我的把柄興師問罪,最後我反將一軍,以受害者姿態壓她一籌。
不料紅袖臨陣倒戈,直到步入冷宮的那一刻,我仍然不敢相信。
這後宮之中,我所信任的人隻有她,被親信之人背叛,原來是這種滋味。
我苦笑著,在冷宮之中倒也樂得一番清靜。
這個時候,誰要弄死我都是輕而易舉了吧。
隻有祝悠偶爾來看我,看我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他的表情又古怪起來,但也像是鬆了一口氣。
他會給我帶來外界的消息,比如四嫂生了個兒子,四哥的生意如日中天,比如菊年的身體不太好,先生打算帶她難下……
菊年沒有寫信給我,隻是托人送來了一個菊花枕,我抱著香香軟軟的枕頭,沒忍住眼淚,竟然在祝悠麵前哭了起來。
他悵然一歎,悄悄離開。
冷宮之中,隻有我一個人,祝悠打點過後,宮娥宦官倒也不敢為難我,衣食都不至於短了。我隻是閑來無事,常常到冷宮後的幽池畔坐著,聽說這幽池中葬著不少女屍,更有許多鬼怪傳說,從來沒有人敢靠近,我倒也不怕,一是不信,二是覺得即便有,鬼也不如人可怕。
那夜我如往常一般,在幽池旁靜坐著,自製的魚竿架在一旁,等著願者上鉤,卻不料,等到了我這一生最大的劫數。
草叢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僵了一下,回頭看去。
彼時明月皎皎,成片灑落下來,將來人的麵容照得分毫畢現,俊秀的五官籠上了明月的清輝,如珠如玉,溫潤流光。
我被眼前突然出現的年輕男子一嚇,但見他服飾樸素,卻又不是宦官打扮,一時驚疑不定,猜不出他的身份。“你,你是什麼人!”
那人看上去二十開外,麵容清雋,目光柔和,隻是眼底卻似有淡淡清愁,明明是最寂寥的月色,卻還要照亮人間的黑暗。我驀地想起誌異佛經裏的鬼狐精怪,是竹妖,還是花妖,或者是這池中碧鯉,吸收了日月精華,化成人形來嚇我。
我本是不相信鬼狐精怪的人,這一刻卻猶豫了。
“我……”他嘴唇動了動,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是杜若。”
杜若?
山中人兮芳杜若……
宮中可有這號人物?
“你是哪房裏的宦官?”我鎮定了心神,子不語怪力亂神,哪裏有什麼精怪。
杜若的神情有些怪異,卻沒有回答,上前了一步,溫言道:“你是這冷宮裏的人嗎?”
“我……”我心裏一動,瞞了他。“我是這裏的宮女,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我不常出來。”他笑了笑,有些苦澀,別開眼看向我的魚竿,奇道:“你在釣魚?”
我點點頭。“反正這宮裏也什麼事做,我便自己釣魚尋開心。”
說實話,在冷宮的日子,反而是我入宮以來過得最開心的。
杜若站著,我坐著,我覺得有些不自然,便想站起來,不料腿一麻,又跌坐下來。
杜若回過頭來,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勾起一抹淺笑,他微彎下腰,向前傾了身,伸出手道:“來。”
修長白皙的手,微微張開的五指,月華在指間流淌,讓我不期然想起一句詩——不堪盈手贈。
何其有幸,成為這手中的一捧月光。
我怔了片刻,這才伸出手握住,觸手溫涼,讓我心中一蕩。杜若握緊了我的手,用力一拉,我借著力站了起來,卻不料身子不穩,腳下一晃,向前踉蹌了一步,撞進杜若懷裏。
鼻尖撞上他的胸膛,聞到一股沁涼的香氣,臉上卻開始發燙,心如擂鼓。
我猛地推開他,後退兩步,背靠著樹,尋求一點支撐的力量。
可以肯定他不是侍衛,因為稍顯單薄了,看他麵容俊美,但好似少了點陽剛之氣,看來一定是宦官了。
我心裏歎了一聲可惜,又想自己竟然對著一個宦官麵紅耳赤,又忍不住呆了呆。
可既然他是宦官,那也沒什麼好避嫌的了,別人常說我大氣,不忸怩,經曆了幾次大變,我對一些事也漸漸看開了些,招呼著他在我身邊坐下,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