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泉州有個李先生(1 / 2)

因為是清明節,私塾放了一天假,林聰不用上課便窩在家裏睡懶覺,林大娘在廚房裏一聲獅吼。“林聰!過來!”

林聰懶洋洋地從被窩裏爬了起來,挪到廚房。“阿母,什麼事啊!”

林大娘乘了一大盆潤餅菜放到食籃裏,對林聰說:“給你們家先生送潤餅菜去!”

林聰老大不樂意。“先生家自己會做的啦!”

林大娘敲了他一個板栗。“是師母是外地來的,不一定會做!”

林聰捂著腦袋說“哦”,又說:“那你不放餅皮、花生粉啊?”

林大娘一拍腦袋:“你不說我都忘了!”忙放了一壺花生粉和一疊潤餅皮進去。

林聰拎了食籃,出門遇到林家大姐林秀珠,林秀珠問:“阿弟你去哪裏?”

林聰說:“先生家。”

林秀珠一怔,隨即道:“我跟你去吧……”

“你哦……”林聰上下打量她,笑道,“阿姊算了啦,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先生一表人才氣宇軒昂,自家阿姊春心萌動,他這個弟弟一看就知道,並且知道阿姊沒戲,人家師母多溫柔體貼善良賢淑啊,先生平時清清冷冷的,一看到師母就笑,鶼鰈情深,說的就是他們了。

李先生是年初到的泉州,在城南買了間宅子住下了,這小地方,一點風吹草動都傳得人盡皆知,更何況是來了這麼個舉止不凡的年輕人。一下子,全城姑娘都嗅到了春天的氣息。

隻可惜,人家名草有主了,夫妻兩個如膠似漆,放別人身上還好,放那清清冷冷如謫仙的李先生身上,真叫人掉了一地下巴。

泉州的私塾是孔廟改建的,被稱為文廟,城裏適齡的男子都會去那裏上課,原先講課的老先生姓張,上了年紀,年前離任了,剛好來了個學識淵博的李群,泉州太守聽了他的名字,虎軀一震,二話不說就讓他接了這個位子,還對莘莘學子們說:“讓他教你們,你們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李先生嘴角微抿,對太守揮了揮手,太守又是虎軀一震,戰戰兢兢地退下了。

這人什麼來頭,讓太守都這樣誠惶誠恐?

他們見識有限,覺得是太守尊重讀書人的表現,心裏想,這太守雖然沒做出什麼業績,但好歹不算個壞人。

一日課上,提到為官之道,有人發問,李先生就說了:“官有兩種論法。以財論,以才論。以財論,這世上有兩種官。一種是貪官,一種是清官。以才論,一種是明官,一種是庸官。貪財有才的官,是貪官,卻未必不是好官。清官沒能力,是庸官,卻也未必是好官。真正的好官,清廉賢明,又有極強的辦事能力,古往今來,寥寥數人而已。至於沒有能力拿錢不辦事的官,則被統稱為狗官,這種官最多會寫些官樣文章偽造政績,禍害一方乃至天下,乃是真正的國之蛀蟲。”

李先生這一番“官論”讓旁聽的太守汗津津渾身直顫,底下學生聽得新奇不已,紛紛提問。

其中一人問道:“先生說得這麼透徹,可是曾經當過官?”

李先生微微笑道:“當了一小段時間,覺得不合適,便辭了。”

又有人問:“當的什麼官?”

李先生答道:“不是什麼大官,給人跑跑腿罷了。”

泉州太守何守仁聽得不是滋味——就算是跑腿,那也是給皇帝跑腿,一品跑腿小官……

雖然李先生這麼說,但學生還是極為崇拜他,先生講課不像張舉人那樣,隻會照著書上的東西念,總而言之一句話:“孔子說的是”,聽得學生連連哈欠。

李先生講課,針砭時弊,引經據典,旁征博引,天南地北,簡直是無所不至……上課不到三天,各家姐姐妹妹突然都變勤快了,中午紛紛提著食籃來給自家兄弟送飯菜,就算住在文廟附近想回家吃飯,都被家姐堵在文廟出不來了。

林聰就是其中一個。

林秀珠拽著弟弟到了李先生家,敲了敲門,便聽到裏麵傳來一聲答應。

一陣噠噠的腳步聲,開門的卻是個小男孩,李先生的外甥,沈天寶。

“天寶!”林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天在家做什麼?”

天寶看了林秀珠一眼,就和林聰說話:“姑姑在做潤餅菜,等吃呢。”

林聰提了下食籃。“我阿母讓我們送過來了,師母還在廚房忙嗎?”

天寶說是,就把他們領了進去了。

彼時,李先生也在廚房幫忙——幫倒忙。

“審言!不對!”溫柔體貼的師母沈菊年在教導他刀法,“算了算了,你沒天分的,去看著火吧……”

林聰張了張嘴,道:“先生好,師母好!”

沈菊年回頭看到姐弟倆,微笑道:“林聰啊,來了就坐坐吧。”

林聰提著食籃說:“我阿母讓我們送潤餅菜過來。”

沈菊年怔了一下,笑道:“林大娘太客氣了。”說著便上前接了,把潤餅菜從食籃裏端到桌上,又取了些剛做好的五色點心放進食籃,說:“我剛好做了些點心,也請你們嚐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