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並不因為是平安夜而格外關照這個城市的人們,天上飄起了綿綿細雨。
把車從地下停車場裏開出來,詢問身邊的狐小莉,“送你回家?”
“不,今天是平安夜,狂歡夜,哪有這麼早回家的。”
“早?已經過了午夜了。”
“午夜夜生活才開始啊……左拐!左拐!差點開過這個路口,繞回來就費事了。”
“到底要去哪兒?”從後視鏡裏看著她一臉興奮的表情,配上紅腫的雙頰,還真有點……滑稽。“聽說今晚珊瑚公園有狂歡活動,咱們去湊湊熱鬧!”
“不是說沙坪公園嗎?”
“沙坪公園是有呀,不過肯定早就爆滿了,咱們還是去珊瑚公園碰碰運氣吧。”想知道哪有好玩的,問她準沒錯。
“好吧。”HONDA駛下立交橋,鑽進隧道,速度漸漸慢下來,因為前麵的車已排起了長龍。
“堵車了。”高駿騏回頭看看,想調頭換條路,但不過片刻,後麵也排起了長長的車龍,陷在車陣裏動彈不得了。熟悉的場麵讓高駿騏恍惚想起了什麼,“大約兩個月前吧,我去倫敦出差,趕去機場時,也是在這兒遇上塞車。”
“是嗎?”狐小莉心不在焉地回頭看看排成長龍的車陣,足尖不耐地輕點。
“那天不知是什麼節,很多人化著古怪的妝。有一個女人裝扮成京戲裏的女鬼,臉白白的、唇紅紅的、眉眼黑黑的,很美、很豔。”
狐小莉的目光悄悄從窗外的車龍移到他的專注凝視前方的側臉。
“她對著後視鏡扮鬼臉,還自言自語地感歎:我真是太美了!”想到那一幕,他的唇角微微上彎,柔和了臉上的線條。
“嗯……”
“發現我在看她,她竟然用京腔念白,說‘奴家住豐都府、公子有意請來提親’什麼的,嗬嗬。”笑容越來越大,連眼睛都在笑了。
“然後呢?”他究竟想說什麼?
“然後,”轉過臉麵對她,斂起笑容,“因為要趕時間,我和她就此錯過了。我一直遺憾,不知能否再見到那個有趣的女人,直到——”
“什麼?”秀眉高高挑起,難道他已經認出她了?
“直到,”他伸出手指輕觸她紅腫的臉頰,深邃的目光緊鎖她,似乎有她看不懂的熾熱和憐惜,“我又看到那張美麗的臉,可是令我失望的是,她隻是個煙市媚行的花瓶……”
狐小莉沒有打斷他,隻是斜睨著他,等著下文。
“她千變萬化,時而瘋狂,時而端莊,時而嬌媚,時而清純,時而放浪,時而優雅,時而癡傻,時而精明,讓人眼花繚亂。這樣多變的女子,怎不讓人迷惑?”他被她多變的麵貌迷惑了,他精於邏輯的大腦全用來分析她的言行了,他的理性,他一向自詡的理性,也全用在破解那個狐一樣的女人上了。
“那你迷惑了?”像隻貓兒一樣眯起眼,享受他溫熱的手指輕撫,好舒服。
“是的。但更讓我震憾的是她的聰慧,她的才華,”輕點她的胸口,“這裏,她是與眾不同的。”
邪邪一笑,“這裏與眾不同?比別人豐滿?比別人性感?”
“你這丫頭,明知道我的意思,故意曲解。”笑著搖頭,眼裏有著寵溺和縱容。
媚笑著湊近他的臉,輕輕吹口氣,嬌聲低語:“人家那裏真的與眾不同噯,想不想見識一下?”
“小莉……”高駿騏的呼吸因她溫暖芳香的氣息、曖昧的話語而急促起來,車裏的空氣似乎也變得燥熱。
“你可別變成大野狼,人家好怕喲。哈哈哈!”狐小莉嬌笑著,推開車門,一腳踏在雨水濕滑的地上。
高駿騏失笑,這愛搞名堂的女人不會有一刻的安分,點了火就想跑?沒那麼容易。
“高駿騏,快出來!半夜雨中漫步,好浪漫哦。”狐小莉拍著車窗喊。
歎口氣熄火下車,隻好把車子扔在這兒等著被拖吊,明天再去領回來了。從告別學生時代,他已經有多少年不曾這樣瘋狂了,今天居然被這個瘋女人影響,拋開了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理性,像個愚蠢的大男生,陪著她半夜雨中散步。
歡呼一聲,狐小莉繞過車子,跑過來給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然後拉著他的手,“走,夜遊去!”
高跟鞋噠噠地敲擊著水泥地麵,清脆的聲音在隧道中回蕩,格外響亮,高駿騏有點尷尬地發現,一個個腦袋從搖下的車窗探出,看著他,還有他身邊故意重重地踏步、拉著他的手搖呀搖的女人。
“狐……”他剛開口想說。
“啦啦啦……”她大聲唱起歌來。
一扇扇車門打開了,一對對情侶手牽手漫步。
坐在出租車裏、等得不耐煩的人們也開始下車步行。
隧道裏或輕或重、或快或慢的腳步聲混響成一片。
隧道中、公路上,除了長長的車陣,三三兩兩步行的人也成了平安夜的一道獨特風景。
走出隧道,一陣冷風挾著雨絲撲麵而來,狐小莉打了個冷顫。
“冷嗎?”高駿騏敏銳地察覺到。
“不冷,我有穿著大衣呢,”拉拉身上的羊絨長大衣,大衣裏麵隻有單薄的禮服,露在外麵的腳,隻有一層薄如蟬翼的絲襪和一雙係帶的高跟鞋,走在濕冷的雨水中,還真的有點冷!
“穿我的衣服吧。”高駿騏動手脫外套。
“不用啦!”狐小莉放開他的手向前跑,“啪啪啪”踩的路麵上水花四濺。
“喂,你走錯路了!”高駿騏喊。
“沒錯!”
“去珊瑚公園走下麵那條路!”
“沒看見那條路擠滿了車嗎?公園裏一定也爆滿了!”回過頭,邊喊邊倒退著走。
“那去哪兒?”
“我們就沿著濱江路走吧!”回過頭,又迎著冷風寒雨大步往前。
“好吧。”這就是她,率性自由的狐小莉。無聲地笑笑,他大步追上。
“啦啦啦……我愛麻煩,我愛麻煩……”唱著最愛的歌,她努力伸長頸項,用臉去迎接冷風寒雨,讓絲絲涼意冷卻兩頰的火辣。真舒服呀,狐小莉忍不住格格笑著。
“你唱的什麼歌?”好像從沒聽過。
“我愛麻煩……啦啦啦……我愛麻煩……”大聲唱著,用歌聲和冷風對抗著。
什麼跟什麼呀,還有人愛麻煩,連唱的歌都與眾不同,高駿騏笑著搖頭。
“啦啦啦,我要飛……”張開雙臂,假裝自己是一隻飛鳥,迎風張開翅膀飛翔,“……翅膀的命運是迎風……嗚……”歪歪扭扭地在路上跑出曲線。
像個小孩子一樣,高駿騏笑看她展露率性可愛的瘋狂舉動,保持著距離跟著,不去打擾她。
“嗚,飛呀——哎喲!”一個踉蹌,狐小莉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腳。
“怎麼了?”高駿騏急切地上前蹲下身察看。
“腳扭了。”狐小莉把腳伸到他麵前。
一看那高達五寸的細跟鞋,高駿騏倒吸了口氣,“你居然穿這種鞋在街上跑?而且還是下雨天,路又濕又滑。”大冷天的,她腿上居然隻有宛如第二層肌膚的絲襪,在深夜的冷風中行走!
“這雙鞋是為了搭配晚裝嘛,人家先也沒想到會出來夜遊啊。”誰叫她個子不高,隻好穿高得嚇死人的鞋來增加點高度,像她這麼完美的人竟然在身高上有小小的瑕疵,真是心中永遠的痛啊。
看她嘟著紅唇,一臉委屈,楚楚可憐,高駿騏心莫名地柔軟了,“疼嗎?”手指按一按她小巧的腳踝。
“疼!疼死了!”慘叫連連。
“用不著叫那麼響,別人還以為這兒出了命案呢。”口中雖揶揄著,高駿騏卻不敢再碰她的傷腳,背過身蹲下,“來,我背你。”
“好啊。”狐小莉一點都不客氣地爬上他的背,拍拍他的肩,“走吧。喂,你往哪走啊?”
“回車上。”高駿騏背著狐小莉,掉轉頭往回走。
“不,我不回車上,我還要夜遊呢。”
“你的腳受傷了,還遊什麼,回車上,我開車送你回家。”
“不,不,我不回家,我還沒玩夠呢。”狐小莉用力拍打著他的背。
“小姐,淩晨一點過了,你還要怎麼玩?你就不能安分點?摔到地上可別怪我!”
“我不管,我要沿著濱江路散步!”
“你腳傷了怎麼散步?”
“你背著我走!”
高駿騏朝天翻個白眼,終於確定自己攬上了一個大麻煩,她可愛的率性有時也會讓人頭痛呢。“背著你散步?你真想得出來。”而且是在深更半夜,刮著凍死人的風、下著冰死人的雨的冬天。
“你不背我就自己走,放我下來!”狐小莉猛烈地掙紮起來,“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好,你走吧。”高駿騏一矮身,把她放下地,看她怎麼走。
狐小莉一言不發,鬆開摟著高駿騏脖子的手,單腳支撐著身體,歪歪倒倒退地旋過身,困難地向前跳,每跳一步,停一下,身子搖搖晃晃,張開雙臂試圖維持平衡,可是靠一隻五寸細高跟支撐的身子,還是危險地搖擺著。
“好了,怕了你!”真是個強丫頭!高駿騏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前半蹲下身子,“上來吧。”
“幹嗎?”狐小莉氣呼呼地板著臉。
“背你呀,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