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回家吧,周半夏(1 / 3)

半夏若昕(穆晴)

昏暗的車廂搖搖晃晃,混合著汽油味和一些輪胎飛馳而過後揚起的塵土味,好像就是一種小鎮生活的味道。有些髒兮兮的車窗模糊了望向車外的視線。公路兩旁是建設中的居民小區,到處都堆積著黃色的土和一些建築垃圾。小區前麵幾棟樓已經漸漸有了樓房的形狀:通體是暗褐色的水泥的顏色,沒有安裝門窗,黑洞洞的像是張著口的獸,在漸漸暗下的天色中,竟有幾分駭人。

車內發動機嗡嗡地響著,沙丁魚一般擠在一車的乘客們也不甘寂寞地高聲交談著:我炫耀一下新買的衣裳,你裝作不在意地秀一秀手腕上的新表。真心的假意的笑聲與稱讚聲四處飛濺,偶爾夾雜著孩童的哭啼和男人們吹牛後豪邁的大笑聲。

一切混亂得像是一盤雜碎麵,俗不可耐卻又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貼近我們的生活。

半夏坐在公交車最後一排靠近車窗的座位,懷裏抱著她小小的大紅色的行囊包。裝了蘋果橘子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擱置在腳邊——那些水果是她下火車後買的,本沒有打算買水果的,但那些蘋果橘子的樣子著實的惹人憐愛,便忍不住買了一些。上了這擁擠的公交後,行李都沒有放的地方,這些水果反倒成了累贅,不知如何擱置才好。最後隻能係緊了塑料袋放在座位裏側的腳邊,生怕一個不小心,這些水果便壓成了果醬。

一隻手緊緊地按住大腿上的行囊包,空出一隻手撥開遮住眼睛的劉海。抬眼看了看車內的“混亂與俗氣”,僵硬的嘴角邊竟然奇異地露出一絲微笑。將mp3的耳機塞進耳朵裏,輕柔的音樂聲混合著這一車嘈雜沿著柔軟的線飄進耳朵裏,心裏。微微閉上了眼,頭慢慢地靠向車窗,似在假寐。顛簸的車窗以特有的節奏輕輕敲打著半夏的頭,她卻好像一點也沒有感到不適一般,口中居然還能溢出夢囈般滿足的歎息聲。

多久了?多久沒有這樣子擠這有些破舊的公交,聽這當年讓她煩躁不已的“噪音”了?

離家上大學,繼而留在H市工作忙碌。時光匆匆,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家鄉的樣子終是在夢中漸行漸遠,模糊了記憶,混淆了曾經。

。隻有那裏才有最溫暖的懷抱與熟悉的味道。

還記得那為數不多的回家時光,母親總喜歡騎著電動車早早地等在火車站門口,好像她上高中寄宿周末回家的樣子。可是,母親已在她的風華正茂中漸漸衰老了容顏,過度的操勞更是讓母親顯得蒼老。每每看到母親疲憊卻歡喜的麵龐出現在自己麵前,半夏就會心疼不已。即便一次次說不用來接她可以打車或是坐公交回家,母親依然風雨無阻。有一次因此跟母親發了脾氣,賭氣地自己打車回家,不理會母親。在家門口看著母親騎著車佝僂著身體一點點清晰地身影,半夜忽然覺得自己很任性。怎麼可以這樣子辜負母親的心意。抱著母親哭泣認錯,母親也不責怪,隻是摸著半夏的頭,眼睛悄悄濕潤。

母親是固執的,她有著自己的堅持,不會輕易改變。比如堅持去車站接半夏回家。

半夏的固執想來是來自母親了吧。

想到母親,半夏不禁酸了鼻子。母親含辛茹苦地養大半夏,卻還來不及等到半夏有能力照顧她的時候便撒手人間。虧欠母親的,怕是隻有來世才能還了吧。隻因著這麼個原因,半夏便願意相信有來世。

趕了一天一夜的火車確實也疲乏了,如今,到了這熟悉的環境,耳邊盡是親切的鄉音,即便嘈雜不已,半夏卻也神奇地漸入夢境了。半夢半醒之間,恍惚聽到母親溫柔地喚著:夏兒。

似有一股溫暖帶著淡淡肥皂清香的氣流包圍著她,為她擋去了不少嘈雜躁動和車廂裏嗆鼻的味道。

很是熟悉安心的感覺。好像回到了家,回到了母親的身邊。

下意識地雙手交疊,右手輕輕覆蓋上左手腕上的海藍寶手鏈,口中喃喃地念了一句:子軒。

搖晃的公交停了,“啪”,破舊的車門不客氣地打開。人潮湧了下去。

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