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裏,仆從和宮女們在大司禮的領導下緊張而有序地進行著大王後事的籌備。明泰殿的所有柱子上都纏了黑色的布,整個皇宮裏彌漫的血腥的味道依然濃重,讓人作嘔。
明泰殿前,士兵們還在緊張地將屍體搬運上牛車,每輛牛車旁都有大司禮手下的官員們記錄死去士兵胸前名牌上的名字。
殿上,禦醫已經把大王脖子裏的箭拔了出來,大司禮跪在大王身邊,歎了一口氣,對禦醫說:“從藥庫裏取一些幹慧草,搬到文泰殿大王生前的臥室裏鋪成一個厚墊子。等大王的傷口停止流血之後,把大王身體擦幹淨,換上幹淨的衣服平放到慧草墊子上。”
死去的人通常都是要停屍三日才能下葬,下葬前屍體會放在慧草上,不僅可以吸收濕氣,防止屍體腐爛,而且慧草的氣味能趕走昆蟲,保護屍體完整。
大司禮從來都是衣著整潔得體的,可現在,她的裙擺被地上的血染成了斑紅,後背也透出了淺淺的汗水。
大司禮發現我站在明泰殿下麵,互相給對方行了一個禮。
“萊薩司馬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找我?”她走下大殿的台階問道。
我把萊丹的話傳達給她,又問道:“萊薩還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大司禮。”
“請講。”她的聲音一貫那麼溫柔,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沒有絲毫改變,讓聽到的人仿佛受到微風拂麵一般。
“按照我國的禮儀製度,叛亂的這些士兵,包括萊本則在內,他們的後事將會如何處置?萊薩不懂,請大司禮指教。”
我沒有問萊彥的後事。在開口之前我臨時決定還是不要問了,這是皇家的事情,不是我可以過問的。
大司禮說:“死去的士兵和將軍都會暫時被停放在皇宮西北角的大平地上,等待女王的安排。按照萊國法令,叛亂者會被集體埋葬,墓碑上隻寫名字,不加頭銜。”
她說得很簡潔。我知道她眼下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也不方便多問什麼了。
廣場上的屍體已經快被抬光了,散落在地上的兵器也被士兵們搬走,隻剩下一片紅海。大司禮見廣場已空,命所有皇宮仆人拿著桶和刷子衝洗廣場上的血跡。
地上的血液被水衝刷之後腥味更大了。負責清理廣場的仆人們個個都皺著眉頭用嘴巴喘氣。我也受不了這味道,轉身去明泰殿廣場的角落裏找到萊赤八將軍,他正在指揮士兵將撿起來的叛軍武器按秩序放在牛車上。見到我向他走來,萊赤八立刻眼含熱淚跪在了地上:“萊薩司馬,屬下有罪!”
我試著扶起他,可他說什麼也不願起來。
“趕到冷鬆山下時我們遭遇了萊彥的人,我們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才衝進了皇宮,可是已經晚了,那時死了滿地的人,大王也被。。”萊赤八一臉淚水,低著頭不敢看我。
“這不怪你,你是按照我們事先安排行動的,但誰也沒想到皇後和萊彥會動用這麼多兵。至少我們把萊丹女王保護住了,這次就算沒白費力。快起來吧,你還有很多事要做;”我把他從地上扶起來,“現在皇宮守衛所剩無幾,士兵們清理完廣場之後,女王需要他們留下守衛皇宮。”
“遵命,萊薩司馬。”
這裏的事情我幫不上忙了,獨自離開皇宮準備回皇家衛戍部隊。
順著階梯向冷鬆山下走,越是往下,階梯上的血跡就越多。山腳下橫七豎八地躺著幾百具屍體,有皇家衛戍部隊士兵的,也有一些衣著陌生的人。看著這些還沒有被拉走的人,我突然覺得有點眩暈,靠在石路旁的一棵鬆樹上閉了會兒眼睛。剛才發生的事情快速地在我腦子裏飛過。我實在忘不了萊彥王子大腿和胳膊上被我刺傷後流的血,忘不了一個個天馬騎兵從空中落下的樣子,還忘不了萊本則中箭的那一刹那。
幾日前,大王約我和萊羽秘密地在城外見麵時,已經知道薩提貢派打算讓萊圖-章擇氏來刺殺萊丹。起初我們料想到萊齊突會派軍隊逼宮,但是沒想到人數這麼多,以至於四千人的天馬騎兵都吃力。
原本以為這次事情會這樣簡單結束,可沒想到皇後竟然在小屋裏喊萊丹不是大王親生的。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萊丹真的是萊羽大司馬的女兒,那麼我們所做的這一切努力豈不是一場鬧劇?爹爹要擁護的明明是大王,是李氏家族,會不會是萊羽利用了所有人的無知把原本應該登基的正牌王子殺掉,來讓他的女兒繼承大統?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所有人,包括大王在內,就都被萊羽和卜內合貴妃給耍了。
可是萊丹乍一聽到皇後說的那些話時的反應不像是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她看上去很吃驚,很詫異。這種反應是裝不出來的。
回到皇家衛戍部隊時,我看到所有的帳篷的簾子上都縫上了黑色圓形的布片,以表達對萊晟大王和逝去的衛戍部隊士兵們的哀思。
部隊裏的士兵們變得沉默,很少有人開口說話。除了士兵們的腳步聲之外,整個營地幾乎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
我來到萊羽的指揮帳,他正在休息。我坐在他身邊,仔細打量著他熟睡的樣子。他的麵容看上去很平靜,鼻子裏發出隆隆的鼾聲,睡得很沉。我真的害怕他熟睡的眼睛突然睜開,然後對著我猙獰大笑,告訴我我們都是他的棋子。天哪,這睡著的人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到底是不是萊丹的父親?我滿腦子都是疑問,可是這些疑問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幫我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