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知子要回國了嗎?”我對著電話說,但眼睛還是望向對樓的陽台,這個已經成了彼此的習慣。
“是啊!明天早上九點的飛機。”
“那我們去送送她吧!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歡迎我這個情敵去送她!”我笑著開玩笑。
“哪會!她不會介意的。而且上次郊遊大家不是都處得很好嘛!”
“嗯!那我就去送送吧!你們兄弟也是一定去的!”
“那是當然。就這麼說定了。”
“嗯!”
但是第二天在飛機場,我和小卿還有真知子等了好久都沒有小懿的影子。因為不好意思讓真知子和她的父母等太久,我們就先告別了。
“這次哥哥沒來實在是太可惜了。他以前一直想看看小卿會找怎麼樣的女朋友,因為他對女孩子很挑剔的。”真知子已經沒了先前對我那種敵對的感覺了,就像對老朋友一樣說話:“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呃,”我看了看小卿,“好的。”
真知子和我來到一旁。
“真的很感謝你對小卿這麼好。”
“為什麼感謝呢?”
“因為小卿的病。”
“我從來沒有因為這個才和他交往的,純粹是因為喜歡。”
“那就好。以前,我還想努力地讓小卿回心轉意,那次郊遊原本我以為是個很好的機會,但事實恰恰相反。自從那次以後,我徹底地死心了。”她略帶著苦笑說:“小卿真的很喜歡你。他和我單獨在一起時也不時地說著你的事。你一定覺得我會一直爭取下去?”
“是的。”我不好意思地回答,“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放棄了,你應該有比我好的條件。”
“不是的。小卿喜歡你並不是為了什麼條件。我不謙虛地說,我有比你好的外表和家庭,又和小卿有著共同愛好。照理說小卿和我正是門當戶對。但小卿並不缺這些,我有的他也有。正因為你身上有種東西他的周圍沒有,他才那麼注意你,喜歡你。”
“我並沒覺得有什麼東西值得他注意,直到現在我還不明白被他喜歡的原因。”
“那你去問他吧!”
“他?或許不會說吧!”
“你夠坦誠,這特性我沒有,他周圍追求他的女孩子也沒有。”
“我嗎?”我驚訝於她會這麼說。
“你自己沒覺得?”
“我隻是按自己想的那麼做,沒有顧慮那麼多而已。那會很累的。”
真知子笑起來。“你真的很特別,小卿真是有眼光。”
“不對,有時我也會有顧慮,”我有點心虛地想到小懿的笑。
“每個人都不可能是完美的,即使小卿也是。”真知子向我淺淺地鞠了個躬,“謝謝你的照顧!”“是為小卿嗎?”
“不是,是指我的。你沒有把我當成情敵一樣敵視,還像朋友一般對待。”
“不用。我隻是希望能和你成為朋友。和敵人比起來,做朋友要好很多。”
“嗯!”她點點頭,“要我真的放棄還真有點不舍啊!”她看著小卿的方向,“畢竟是追求了三年。還有這中文也是為了他才學的。但現在明白了,自己對他的喜歡可能更多的是對他才華的欣賞吧!也許自己隻是因為大人們總是說我們在一起很相配,我也就自然而然地喜歡了。”
“不是的。我看得出。”
真知子搖搖頭又苦笑著說:“這麼說自己能好受些。畢竟自己是被一個並不比自己強到哪裏去的女生打敗的呀!”
在真知子的口中,我覺得自己是個無比幸運的女孩子。一個強敵能自動退出讓我有點意外,不過,我本來就沒怎麼顧慮到真知子的威脅。因為每次看到小卿的目光裏麵都隻有我的影子,這個已經是足夠的證明。
幸福!這時讓我更真切地體會到了。
我緊緊地抱住小卿的手臂,用靠在他身上來感受他是屬於我的了。再沒有誰會來跟我爭了,自己真像個霸道的小孩,緊抓著自己的玩具不放手。以前自己或許不會這樣,正是真知子的一番誠言讓我覺得自己很幸福。
我完全沒有想到這是向真知子示威,隻是身體反射似的這麼粘了過去。她看見了也隻是笑笑,沒有妒意的。反倒是小卿被我突然的舉動弄得害羞起來。
他隻能借話題來掩飾自己的羞澀:“小懿怎麼還沒來。再不到的話,就趕不上了。”
“算了吧!可能他有事耽擱了。”
“有可能。真知子,你和伯父伯母還是先走吧!時間快到了,還是趕飛機要緊。”
“好的。那……再見了!”
真知子走時還是忍不住回頭再看了一眼小卿,那可能是最後的一眼了。裏麵是無限的溫柔和傷感,但沒有悔意。
她又看我一眼。希望我永遠好好對待小卿嗎?我會的。我用肯定的眼神回望她,直到看不見她為止。
好了!結束了!就這麼簡單。情敵的出現很戲劇化,而情敵的輕易離開卻是讓人預料不到的簡單。
我和小卿的愛情之間應該再沒有任何的障礙了吧!
我隻是這麼猜想著,不知道小懿是怎麼想的。或許他根本沒有想這麼多。我覺得自己自從和小卿交往後,負荷變多了。不是說愛情容易讓人變傻嗎?那為什麼自己思想卻變得更加複雜了?是顧慮太多了吧!
“回去吧!飛機已經走了!”
“嗯!”我還靠在他懷裏想著問題,不由得問他:“小卿,你有過妒忌的感覺嗎?”
“妒忌!”他沒有笑我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我妒忌誰?”
“對啊!你根本不用妒忌誰吧!”我低著頭,一個人喃喃自語。
小卿開始著手準備比賽的事了。於是,我們見麵的機會少了。隻有在陽台上看見他,和他通過電話來交談,而且通電話的時間有了嚴格的限製,是為了讓他有足夠的時間練琴。
在我看來,小卿已經是很優秀的了。但他還是不滿意自己,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絕對不能輕敵。
“你真的好拚命啊!”
“是啊!難得的機會。以後可能就沒了。”
“為什麼?不是四年一屆的嗎?”
“不光光為了拿獎。還有,是為了小懿。”
“為他?”說起小懿,已經有好些日子沒見了,他好像故意不願意見人似的,連手機也關著。
“比賽是個約定。說好的,隻要我這次得獎,他就必須回家,和父母和好,還要乖乖地上學。”
“什麼時候的事了?”
“大概是他搬出去住的那天說的。”
“他一定早就忘了吧!”
“但我還記得。所以這是個關乎我們家裏和睦的問題。”他笑著,好像很輕鬆的樣子,“而且,我的日子也不多了。”
他後半句話說的很小聲,但我還是耳尖地聽見了。
“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說過不要再說這種喪氣的話了嗎!你還有小懿呢,你忘了。他是你的同卵兄弟,用他的骨髓移植給你一定能行。這次比賽結束,不管得沒得獎你都要乖乖地做手術哦!不要再任性讓大家擔心。”
“嗯!”
我確實為他擔心。聽小懿說今年是個關口,可偏偏小卿就是不肯去接受化療。為了比賽,他不想影響自己的形象,所以一直接受藥物和注射療法。以前,我隻知道骨髓移植是最好的醫療方法,而最好的骨髓捐獻的對象就是同卵雙胞胎,應該說小卿是幸運的,有小懿這個雙胞胎的哥哥,但後來我才知道骨髓捐獻的對象有年齡的限製,隻有十八歲至四十五歲才行。以前,他們都還小,不能接受移植手術,那現在可以了,偏偏小卿卻任性地要比賽後再去手術。還令人氣結地說什麼自己的病是慢性的,沒那麼容易死,命長的話能和普通人的壽命一樣。但他卻沒說,這個病最短不超過兩年的壽命,T細胞型的活不過半年。他這種安慰人的方式對我來說一點用都沒有,因為我已經把小懿那裏借來的書一頁一頁地看過,都已經很精通了。
說來還真得感謝小懿借我的書。
我看著桌子上一直擺著的那幾本醫學書,想著應該找個機會還給小懿了。
“不要太累著自己哦!待會兒還要練嗎?”
“是啊!你想聽什麼?我彈給你聽。”
“不用了,就練你的參賽曲吧!我都喜歡。”
“那就《月光》吧!”
“好!”
沒一會兒,那流暢柔美的曲調就從對麵的陽台上傳了出來。我可以想象著他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輕快飛舞,還有他投入其中的神情。這個隻是第一樂章。稍稍帶著點憂愁的感覺,似像非像他與我在雨中見麵的場景。那次,我第一次正式與他相見就是這種感覺,微微帶著病容的他卻讓人感到溫柔親近,也是第一次,我被他那種充滿陽光的笑容所吸引。
在他彈完第一樂章後,我又忍不住給他打電話。因為自己忽然好想再看看他。
“怎麼了?”他有些奇怪,我一向不打擾他練琴的。
“沒什麼。隻是想再看看你。明天我能來你這裏嗎?”
“可以啊!不過,上午我要去醫院,下午好嗎?”他好像不太理解我此時的心情,帶著疑惑的口吻。
“好,我明天一定過來。”
我說完就掛斷電話,拉上窗簾。倒躺在自己的床上看著眼前的兩幅畫。一幅是“天使的翅膀”,一幅是“惡魔的翅膀”。
有次,我問堂妹:“如果給你一個選擇,你是喜歡天使還是喜歡惡魔。”她竟然傻笑著說,當然是惡魔啊。我問她為什麼不和天使在一起,她說因為他離上帝太近。
這也算是小孩子的奇怪心態嗎?起碼我現在還不理解。
我按照約定,準備下午去對樓見小卿,但上午的時間怎麼打發?
我看到書桌上的那兩本關於白血病的書。
去小懿那裏把書還了吧!心裏這麼打算著就出了門。
第一次這麼主動地去一個單身男生的住所,當然小卿不算。
當快到目的地時才想起來忘了給小懿打電話問問,如果他現在不在家怎麼辦?不過,一定在的,他是夜行動物嘛!晚上上班很晚,現在應該才剛起來吧!也或許還在睡覺?最多,白跑一趟!我帶著這種心態走上了小懿住的那樓。樓裏好像很安靜,可能都去上班了。感歎著現在的人賺錢辛苦,又聯想到小懿當初說我沒打過工,不知道賺錢的不易。
我希望沒有記錯樓層。但走到小懿的門前,一下子愣住了。
小懿竟然背靠著房門,坐在水泥地上。身上傳來一陣陣酒味,好像還混合著女人的香水味。他喝醉了!而且,口中還喃喃自語。
他發覺有人站在他麵前,慢慢抬起頭,用被酒迷離了的眼睛斜看我,然後笑著說:“是麗姐嗎?……我們再喝一杯……還有……叫蔚芊也一起來吧!”
什麼?把我當作是別的女人嗎?去酒吧裏了吧?真讓人受不了。
“你喝酒了?”我皺著眉問他,而他好像還是沒能認出我,“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他一直笑著。“喝點酒又怎麼樣。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算了。”我不跟酒鬼理論,先把他弄進房間再說,“鑰匙?”
他乖乖地從口袋裏掏出鑰匙交給我。難道不管什麼人問他要,他都會給嗎?要是小偷怎麼辦?沒有危機意識的家夥。
我接過鑰匙,把房門打開後,想怎麼著才能把他弄進去。畢竟,他那麼大個兒。
算了!用拖的吧!誰叫他死賴著不肯起來。我隻能用盡吃奶的勁兒拖他,打開浴室的門,把他扔了進去。並打開淋浴的開關,水很快澆在了他的頭上。這下他應該清醒了吧!
雖然自己這麼做是野蠻了些,但對他也隻有這麼一個辦法了。
我氣衝衝地關上浴室的門在外麵等他。
房間裏比上次我來時亂了許多,好像一直都沒打掃的樣子。趁著這個空,我大發善心似的幫他把桌子上的垃圾打包扔在門口。回來時浴室裏的水聲已經停止了。看來他已經洗好了。
我拿出帶來要還的書放在剛收拾好的桌子上。
“能幫我拿件衣服嗎?”他從浴室裏跟我說,聲音已經沒有剛才醉醺醺的感覺,“就在床上。”
我在他床上找到他要的衣服,並遞進浴室裏。
“謝謝。”他輕聲又不帶感謝的口吻像極了頭一次在家樓下小店見麵時說話的口氣。
我一直沒吭聲。直到聽到裏麵發出的穿衣聲才又開口:“我是來還你的書。我已經把它放在你的桌子上了。”
“要走了?”
“嗯。還有事。”有事是借口,“所以,我先走了。拜拜!”
我沒等小懿從裏麵出來就匆匆地走出房門。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小懿在我剛走出房門的一瞬從浴室裏衝了出來。他的頭發還沒擦幹,濕漉漉的還滴著水。
“沒有。我真的有事。”我再一次申明,“不過,剛才……對不起,我隻能那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