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1 / 3)

極度的混亂之後,寧靜終於姍姍駕臨。

淩晨兩點多,車廂中是沉默,畢竟不是誰都可以在那樣的鬧騰後,還有精力聊天的。

魏啟恒開著車,轉身看了看她,輕輕歎息一聲。草草地送嶽懷珊回去後,一路追趕她乘的計程車,本來還想罵她不注意安全、那麼晚在街上亂逛,想不到薑梓衣果然是薑梓衣,凶悍得無人能抵擋,原本欲說的話這下變得沒說服力了。

“今晚怎麼回事?幹嗎那麼晚還去那裏?”再一陣沉默後,他扶穩方向盤,分出注意力朝她開口。不管怎樣,在繁華混亂的酒店區,一個單身女人遊蕩真是太大膽了!

“去找你。”她眼睛盯著前方道。

“為什麼?有事嗎?”他盯在她的臉上。

“沒有。”今晚的她是一個傻瓜。

他有半刻無言,接著又問:“那你是怎麼找到那裏的?”

“直覺。”仍是悶悶的聲音。

這個女人的思維從來就不是他能夠理解的。魏啟恒忍住揉額頭的衝動。“可不可以清楚地告訴我,你到底在氣什麼?”

“氣什麼?”薑梓衣喃喃自問。對啊,她在氣什麼呢?“氣很多東西,很多……”連續近一個月的壓抑、從他家裏得到的鬱悶都轉成怒氣了,再加上柔情滿溢的等待,結果卻看到他與別的女人笑晏相伴的不甘,她的怒火不爆發才怪。

魏啟恒等著她的說明。

“氣什麼呢?”她仍在呢喃著思索,忽然得出了結論,“唔,現在已經不氣了。現在很累。”累到連生氣都做不到了。

“梓衣……”他從來沒有這樣無奈的感覺。為什麼昨天之前他會覺得自己了解她呢?

“好累!隻想睡一覺。”她倒靠在椅背,以手覆麵,“真是累哪……”忽然間覺得身心都疲倦,要跟他走在一起,真的很辛苦。

他空出一隻手拉開她蓋住臉的柔荑,將她拉進懷裏。“梓衣,如果你對我哪裏有不滿,一定要明確告訴我。”他不是個放任問題、任其積累的人。

他的懷抱仍是很溫暖,可是她推開了,那種讓人神誌昏沉的溫柔在此刻竟似帶有鋒利的刺,使她微疼。

他因為她的疏拒而皺眉,非要逼出明確的答案。“梓衣,我到底哪一點讓你生氣?”

她在椅背上半閉著眼,隱約聞得到自己身上傳來的油煙味和汗水味,混在洗潔精的氣味中,形成濃濃的不愉快的氛圍,與他清爽的氣息格格不入。“我很辛苦、很累,你卻舒服地笑擁美人恩。”不公平,為什麼隻有她一個那麼辛苦?

“什麼笑擁美人恩?”他哭笑不得,“你是說嶽小姐嗎?她是公司的客戶呀,純粹是談生意而已。” 真是的,他很高興她在乎他,但吃飛醋也該有個限度吧?

“不是的……”嶽懷珊僅是根導火線,她的生氣是因為挫敗感,“不是因為她,我隻是……累了。”為了與他在一起而進行的努力,因為感應不到他的支援,所以使她疲倦了。

這些心理的微妙變化他不明白,而現在她也沒力氣跟他解釋,於是她沉默。

魏啟恒卻越來越難以容忍她的怪聲怪氣,他們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將車駛進她所住的租屋區,停在樓下,熄了火。“說清楚,你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不滿、有什麼要求,說出來,別讓我猜。我不是善於揣度女人心思的人,別為難我。”他以為她是個坦率不扭捏的女人。

她睜眼看向他,“我為難你了嗎?”沉寂的火氣暗暗被挑起一線。

“是的。”他居然點頭,“別像個小孩子一樣鬧脾氣,成熟一點。”

薑梓衣火了!她努力地用成熟的方法去處理與他家人的關係,她盡量克製自己的脾氣,結果換來他這一句話!“我不成熟?我哪裏表現得不成熟?”這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她嘴裏蹦出來的。

看看,像她現在這樣瞪眼的樣子,哪像個成年女人?魏啟恒搖搖頭,不想再刺激她發火,息事寧人地說:“好了,好了,你不是說累了,既然今晚不想談,我們改天再說好不好?”現在的確不是跟她進行理性談話的好時機。

“別這樣敷衍我!”她喊道,握緊了雙拳,“我不夠理性?我還不夠努力嗎?我所做的到底是什麼?你有沒有真正在乎我?為什麼隻有我一個在努力?”她已經被結結實實地刺痛了。

“你在說什麼呀?”魏啟恒隻覺得她越扯越遠,“不要借題發揮,我們就事論事好嗎?”

“我就是討論這個事!”要說就說個清楚!“我受夠了!我受夠你們一家子,我竟然為了結婚做到這種程度,而你什麼都沒有做!”

“你是說我媽和迪思嗎?”魏啟恒努力保持清醒的理智去拓展她的語意,難道梓衣在她們那裏受了氣,遷怒到他身上?“我已經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了,你要給點信任給我。”她太心急太直率了,完全不懂什麼叫策略。

信任?她給過了!“你也要表現得讓我信任才行!”

他掉開視線,不想過多的辯解,他也是自傲的,隻是淡淡地說了句:“等事實來說明吧。”

她驀地低下頭,克製住胸中熱熱的酸意。車廂中的氣氛僵硬到幾近凝結。

“你要的是什麼?想讓我做到什麼?”他輕聲問,昨天還以為自己很明白,現在卻弄不清楚了。良久,她答道:“公平,我要我們平等。”她氣憤的是他的家人把她視為妄圖高攀的女子,將她為了家庭和睦所做的事視為屈膝討好;氣憤他沒有把她放在同等的位置,她在努力,他也要付出才行。

“我們哪裏不平等?”他伸手扒過頭發,不可思議地問。他不是一直遷就著她嗎?要說平等也該是他來抱怨的吧?

“哪裏平等?”她反問,“你們總是高高在上地看我,縱使客客氣氣,心裏還是輕視我!”

“我……”魏啟恒快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從來不認為她是個可以被輕視的女子!“那不過你的心態問題!或者……是你潛在的自卑心作祟。”

“自卑?”她被激怒了!“誰會自卑?我需要自卑嗎?你們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呢!”激烈地喊著,轉身旋扭車門把,“開門!我要下車!快開門!”

話剛出口,魏啟恒便知糟了。他想必也是累暈了頭,這種刺激性的話豈是敏感的此刻能說的,果然,他又激怒她了。

他沒有開車門鎖,而是伸手過去將她攬回懷裏,緊擁住,感覺到她的柔軟和怒氣。這一刻,才突然深深認知到她是辛苦的,不然這具一向生氣盎然的身體不會充滿挫敗和疲倦。或者,他太高估她的韌度了,看似凶悍的她也是需要細心保護的女人啊。

輕撫著她,試圖用懷抱安慰她的疲憊,將下頷靠在她頭頂低喃:“我知道你很辛苦、很累,今天我們都很累了,別再浪費精力吵架好不好?心裏有話,好好跟我說,我是愛你的,不會讓你一個人辛苦,相信我好嗎?今天晚上……我一直很想你。”

醉人的溫柔啊!不可抵擋的溫暖包圍過來,幾近將她淹沒,化成隱忍的淚意。她的眉宇有一刹的柔化,但,接著她推開了他。“你們男人總以為一個熱烈的擁抱就可以消彌女人的不滿。我要下車,開門。”她不是那種柔順的女人,隻要幾句甜言蜜語就夠了。

他凝視她片刻,沉默地開了車鎖。

她立即推門下車。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他把目光移到她的窗台。等了一會,那扇窗內亮起朦朧的燈光,柔和卻冷清,她的身影偶爾在窗簾上晃過,不久那盞燈熄滅了,窗台與淩晨的黑暗溶為一體。

他靜靜地看了許久、許久,天色漸白,方啟動車子離去。

薑梓衣隱在窗簾後,望著他的車,想著車中的他。

明明是累極了,卻根本無一絲睡意。點亮台燈,給自己倒了杯水,路過窗台時發現他仍在下麵,本不欲理會,關了燈之後卻不自覺地便靠在窗框邊往下望。

開始仍是氣,滿心不平。她屈化自己的本性,去討好他難纏的媽和妹妹,他卻隻顧他的事。她怎麼會讓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的?就為了結婚嗎?這樣求來的婚姻,有什麼意義?

真是悲哀,她在幹什麼啊?即使是為了嫁出去也不用這麼委屈自己吧。

想到怨處,她憤憤地離開窗口,到浴室梳洗了一下,爬到床上躺下。翻來覆去卻總睡不著,下意識地擁著被單到窗前,從簾縫中往下看——他還沒走。

一絲恍惚的笑意躍上嘴角,即使在輕狂的青春時節,也沒有人在深夜為她窗下守候呢,他堂堂總經理居然……他是……愛著她的嗎?

不知道是怎樣的化學變化,僅是看著他的車,想象著車中的他會有的神情,不甘之心竟漸漸散去,冷硬一點一滴地柔化。怨憤在以連她也料想不到的速度消逝。

怎麼這樣?!她難以置信搖頭而笑,原來談戀愛會讓人變得這樣脆弱。

他為了她在窗下等待嗬,平靜下來的腦子被若有若無的欣喜占據,她開始重新回想這一天的經曆。

或許……或許的或許,她是任性自傲的,被父母和大哥的包容寵壞了,以致於受不了一點點氣。她會不會太過於強調自己了?或許,不該放任自己的脾氣……是不是在愛情裏,不能太倔強?兩個人相處,何必計較得這麼多?不是嗎?何況他……真的是不錯的男人……

想著、想著,不由得抬手慢慢地伸向窗簾,剛拎住窗簾一角正待掀開,突然聽到汽車引擎的響聲,她猛地扯開簾布——他走了。

咬咬下唇,放下簾子,撲倒在床上,用被單裹起自己。男人,總是不夠耐性!

閉上眼睛,命令自己好好睡覺,明天要上班。哎,上班族的無奈,不管怎麼都要準時上班,還要靠薪水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