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嫁給襄少爺
五福心一酸,淚水簌簌落下,道:“娘!我是五福!”
李佩儀的目光微微一泛,道:“你當我傻了呢,我當然認得你是五福。”
她的聲音裏再沒有昔日的蠻橫與冷酷,說得有氣無力。她仿佛一條褪去了殼的蛇,軟軟地癱在榻上。
五福過去,給她捶著肩膀,不輕不重,不緊不慢,如同往常的節奏。而她心裏知道,再也無法回到往常了,無論是她,或者娘親,哪怕她依然受到娘親的打罵,她也寧願看到昔日那個精神十足的李佩儀。
“你們出去,留我娘兒倆說幾句私己話。”李佩儀說完,胸膛強烈起伏著。
周媽領著芳草與幾個仆婦出去了。
房間裏安靜得很,飄蕩著一陣濃烈的香氣,不知道娘親如何忍受得了。李佩儀並沒有說話,隻有斷斷續續的粗重喘氣聲。
五福心痛地發現,娘親肩膀同樣骨棱棱的,失去了昔日的豐腴柔軟。“娘,你好些沒有?”她俯身輕聲問。
李佩儀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反而問她:“五福,你還記得你怎麼去到霍家的嗎?”
記得,她怎麼不記得?
寒冷。
饑餓。
饅頭的香氣。
爭搶。
如仙女一般出現的李佩儀,豐神秀美。
她的笑容。
她的聲音。
一直刻在她心底。
初到霍家時,她還偶爾做噩夢,夢中又是冰冷的牆壁單薄的破衣烈火焚燒般的肚子,醒來,渾身冷汗。但是,想起李佩儀溫柔的微笑甜美的聲音,她激烈跳動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隻怕相報之日一日短似一日。
“記得,是娘親救了我一命。”五福說,“那時候,娘親好美。”
話一出口,她嚇了一跳,自己如何說出末一句話?那時候,那時候,不是提醒了娘親現在的慘況?她蠕動嘴唇,想解釋一下。
李佩儀毫不在意,竟笑出聲來:“你這孩子,嗬嗬。那時候的你,兩隻眼睛黑溜溜的,望著我,好像一隻小狗,傻乎乎的。”
五福羞澀地笑笑,手並沒有停下。
“你啊,遇見你,是我的福氣。你是一個好女兒。”李佩儀輕輕地說,在五福溫柔的捶打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看見。
她並沒有看見,淚水悄悄滑過五福的臉龐,無聲地滴落在嶄新的衣服上,一滴,一滴,又一滴。
好女兒。
“你啊,遇見你,是我的福氣。你是一個好女兒。”
這是李佩儀溫暖了五福的話語,九年來一切苦難都有了補償。
從此,李佩儀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藥石無效,連當今皇上親派過來的禦醫也無法將她喚醒。她不死不活地躺著,微微呼吸,身體溫暖,隻是不再醒來。
是她太累了?
還是她根本就是厭倦了?
失去了力量的她,隻得到一句“盡人事,聽天命”。
這樣的李佩儀,陌生而脆弱,隻如一盞風中的燈,隨時可能熄滅。
昏黃的燈光下,五福望著娘親平靜的臉,喃喃低語。在五福的抗議下,房內的香氣,清淡了許多。
霍家連棺木裝裹都早已經備好,要接李佩儀回去,李老太太不許,道九年離居,不棄而棄,既患惡疾離家,就繼續留在李家醫治吧。
“娘,今日晚飯後,外祖母喚了我過去,送了我一套珠花,又問起你的情況,我回答說,你今日還不錯,早上喝了小半碗牛乳,午間喝了半碗濃米湯,晚飯也喝了點燕窩湯。娘,外祖母很慈祥呢,笑嗬嗬的,跟我說了許多你小時候的事情,原來娘親小時候這麼調皮,跟男人一樣呢。真希望你能夠親口告訴我這些。”五福微笑著說,盡力裝出活潑的樣子。
外祖母告訴她的娘親,既不是那個溫柔的娘親,也不是那個暴虐的娘親,而是一個豪爽開朗的少女,喜歡穿男裝,有時候還爬牆出外遊玩。有一次,她和周媽出去,掏盡身上所有的錢救了一個賣身葬父的少女,回來說了整整一個晚上,得意洋洋。結果,第二天,她出街時,又看到那個少女在賣身葬父,一見到她,就說那錢還不夠辦喪事,她又將身上所有的錢都掏給她了。第三天,她去另外一條街遊玩時,竟然還看到那個少女,而且那個少女一見之下落荒而逃,連躺在草席下的“父親”都抓起草席就跑,原來竟是一夥騙子。
“娘親,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心腸的人,從來都是。”五福輕輕捶打著她的肩膀,這肩膀越發瘦了,簡直就是皮包骨頭。
周媽輕手輕腳地走進來,送給五福一碗熱湯。五福感激地點點頭,從床邊站起來,接過湯,慢慢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