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有了譜日子就容易打發,平日裏看看書吹吹簫時間就過去了,龍君易現在隻求他的太子黨穩住陣腳,不在節骨眼上出錯就行了。誰料天不從人願,皇帝離京沒幾天就出事了。
“太子殿下,好高的興致。”一個白衣搖扇的貴公子不緊不慢地近龍君易,態度平和,拋下的話卻如千斤火藥極具震撼力。“有風聲說六皇子要清查商阜督統李文鋒了。”
京裏人都知道李文鋒是太子黨的人,六皇子要查李文鋒當然是為四皇子打頭陣。
龍君易不看來人光聽聲音就知道來的是哪個家夥——水搖風,他的幹將,外表看上去溫文爾雅、從容隨和,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龍君易信任他的能力,視他為左膀右臂,心裏卻防著他。
“搖風,你不是來問我知不知道這件事吧。”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認識水搖風不是一天兩天,況且這事前天就開始鬧了,沸沸揚揚,全京城都知道一對商阜的父女居然千裏迢迢上京告禦狀,還找上了最不講情麵的老六,就曉得這事不好擺平。
“太子,想不想知道誰壞了我們的好事?”
“誰?”他真恨不得剝了那個人的皮。老六原就是隻蠻牛,橫衝直撞,被他碰上的人非死即傷。這回逮到他的小辮子有放手的理嗎?不鬧個痛快不會罷手,偏又碰他不得,在兄弟上撒不了氣也要在不知死活的那個人身上討回來。
“是個女人。”
“一個女人就能擋得了春日宴的死士?”天大的笑話,他像被芒刺刺到了,高聲怒斥水搖風。
不急不徐地打開折扇,輕輕搖著,“這事也不能怪郭明淵,誰能想到對付兩個小老百姓還要動用到死士,隻叫了玄鐵殺手去料理,誰想中間竟冒出個女俠來,武藝高強,正義感十足,派出的人沒幾下就被解決了,我們平白送給人家女英雄的英名。”
龍君易管不了他又嘲又諷的語氣有多麼不敬,反正他一向如此,徑直問道:“她現在在哪兒?”這口氣他吞不下。
“在白寧塔。”
“好地方,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龍君易放心地笑了笑,記得不錯的話,那裏有春日宴的堂口。
“您不打算瞧瞧?這世道巾幗英雄不常見。”這時候他能隨意出門嗎?龍君易恨恨地想,他以為他是在邀他觀鳥賞花呀?
壓下氣,問:“換是你,你要拿她怎麼辦?”說完悠悠地吹起長簫,旁若無人般漸入佳境。
水搖風不在意,折起白扇,淡淡地笑著:“我是很想要她的命,不過這是皇城,我也沒辦法,隻能搖搖扇替您降降火。”
水搖風說話總是夾槍帶棒,他欣賞他,也惱他,作為主子,他在他麵前沒有主人的尊貴反而成了調侃的對象,打去年收他入門時就這副德性也不曉得怎就容忍到現在,不可否認他辦事挺機靈,手腳也利索,沒他真不行。
“那女的果真引起了那麼大的轟動,連你也拿她沒辦法?”看著水搖風猛搖扇子,突然興起挫挫他銳氣的想法:“那女人功夫一定不錯,相貌也不賴吧,不然能混得那麼開。順便問一下,那女人比你長得還好看?”
水搖風的臉頓時陰了下來,臉上沒有表情,惟有眼睛裏冒著火,透著陰鬱的光芒,下一瞬,他手中的白扇就擱在了龍君易的右頰上,並警告似的拍了兩下。
龍君易一時間錯愕,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隨後就拿回主控權,抓起他執扇的手腕,施力,就讓水搖風吃痛地鬆了扇子。
“搖風。”太子陰沉地說,“這把扇子可是九皇弟送給你的見麵禮,可不要隨便亂丟。”眼疾手快地撈起折扇馬上就感覺到不同尋常的重量,愣了一下,嚴峻的神色緩和了下來,溫柔地笑了笑,“琛弟弟真調皮。”感覺得出扇骨是用天寒極地的烏鐵鑄的,比尋常的鐵要重上幾倍,雖然從外表上看不見什麼。
“拿去吧,也不知道他打哪兒找來的。”
“扇子不錯,不愧是皇子送的見麵禮。”夠鎮定,仿佛剛才的事壓根就沒發生過。
龍君易不由打量了這個膽子比天大的下屬,真如小九弟說的,水搖風的打扮大概是全京城裏最時興的,銀帶金絲線束發,置在腦後,把漆黑的秀發襯得更加烏亮,白色的儒服穿在他身上有點瘦削。好在又罩了一件透明薄衫,腰間圍著一條燙金鍍邊白玉帶,腳蹬羊皮小靴,配上一把玄鐵白麵扇,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考究,難怪京裏的王孫貴族穿衣總是以他馬首是瞻。
“聽說城西的羽泉閣是你的。”
“那是空穴來風,憑我的才能要經營的也不是羽泉閣,而是整個玉泉山莊。”說完,啪地一聲合上紙扇。
“你的性子真像琛弟弟。”一樣的任性。
“我是憑狀元出身當上戶部侍郎的,拿俸勉強夠花銷,當然比不得龍子龍孫的俸銀多了。”
又酸又澀的口氣誰聽不出來,龍君易懶得跟他計較,從水搖風的袖間抽出白綢方帕,細細地擦試長簫,打算結束他們的談話。“叫人去一趟白寧塔。”
“我也想會一會那個絕代佳人了。”收起扇瀟瀟灑灑地拍拍屁股走人,根本就不管什麼禮數不禮數。
待他消失在假山後麵,龍君易再次被他目中無人和乖張的性子弄得不高興。手下恃才傲物的家夥不是沒有,但沒人敢像他這樣放肆並不受懲罰的,看來他太體貼下屬了。他自己也惱自己幹嗎對他那麼寬容,隻好歸究於他年紀太小,總給他小弟弟的錯覺,硬不下心來對他進行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