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我自己胡言亂語呢。”
“別多想了,明天就是新的開始。”她從首飾盒裏拿出一個絨線包,翻了開來,“做了這麼久的姐妹,我一直都沒有東西送你,它對我很有意義,送給你吧。”
麗奴手裏的梳子停了下來,頓住了,李夫人手裏拿著一支熟悉的紅珊瑚發簪。
“小姐!”
“什麼都不要說了,來!我給你戴上。”她輕輕趴在麗奴的肩膀上,將發簪插到了她的發間,並理了理她的雲鬢,“這簪子是我最喜歡的,許久沒有戴了。現在看看,我已經不再是李府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了,它更適合你。哎!別摘,說了給你,就是你的了!”
麗奴正想摘下,被她攔住了,麗奴的眼淚早已浸濕了衣襟。
麗奴猛力地擦去眼淚,把她的兩頰垂發撥開,一張飽滿的美人的臉出現在鏡子中,“看看,小姐你自己,小姐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不然怎麼後宮三千佳麗皇上獨寵小姐一人呢。”
“貼我心的,隻有你了!”
“什麼?”米拉放下了梳子,確定李紫玉囁嚅了些什麼,問道。
鏡子裏閃過一道斜射進來的陽光,微微地刺痛了李紫玉的眼睛。那銅鏡的黃瞬間褪去了,在她麵前的依舊是一麵明鋥的玻璃鏡,千年前的時光就在這日光的一閃間匆匆流逝了。
“沒什麼,你使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個朋友。”李紫玉說。
“那現在你們還有聯係嗎?”
“很久之前就沒了她的消息,我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她。”
“不要刻意地去尋找,我想如果你的那個人知道你現在還是把她當朋友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的。”米拉若有所思地說,她看著麵前的李紫玉,她的美麗此刻變得平和了許多,不再讓她有山崩地裂的感覺,米拉享受著她的美麗帶給她的平和舒服的感覺。
對於李紫玉的美,誰比她更有發言權的呢。她們曾經朝夕相對,她為她梳妝,看著她從一個單純的女孩,變成一個憂愁的少婦,她依然稱她為“小姐”,即便她已經是皇上身邊最得寵的李夫人。
這樣的情景常常出現在米拉的夢裏,是年幼時對於一本言情小說單純而固執的眷戀,還是自己癲狂的妄想,抑或是幽幽然前世的記憶。
在夢中,李紫玉是李夫人,她是麗奴。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鏡子中的李夫人的臉上難得出現少女時的快樂。
是啊,李夫人是應該快樂的,明天她就會順著少翁方士的意思逃出宮去,追尋她的容哥。而她,麗奴,一個小小的丫鬟,如其名,生是別人的,死也是別人的,她有什麼權利去追尋自己的幸福呢,直到容哥被李將軍收養,她才知道自己的心裏是怎麼想的,她才發現自己畢竟還是自己的。可是從小和小玉一起長大,她隻是小玉身後的影子,就像太陽與月亮,各自有著不同的命運。容哥又怎麼會注意到她這麼一個小丫鬟呢?看著容哥和小玉背著府裏人的纏綿,她知道他們愛得辛苦,希望上天可以垂憐、成全這對苦命的鴛鴦。
“哎,恐怕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梳頭了。”她呆滯地說,說的確是實話。
李夫人似乎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拿了一個紅珊瑚的發簪插在了她的頭上,她記得有個簪子,上麵曾經沾了她的血,現在插在了她的頭上,似乎是一個暗示,又是一個鼓勵,鼓勵她明天做自己該做的事情,為了他們,她是甘願犧牲自己的。
“你還不拍嗎?”李紫玉發現米拉一直在看著鏡子,似乎走神了。
“哦,哈哈,看來我們都在回憶一些什麼,不好意思。”拿起了手裏的尼康數碼,對著鏡頭裏的她調了一下焦距,半天卻沒有按下快門。
“拍了嗎?”李紫玉看著一個大大的黑洞洞的鏡頭對著自己,有些不自在。
米拉放下了數碼相機,從包裏拿出了一台小巧的德國“萊卡”相機,比起剛才那台笨重的家夥,這“萊卡”讓李紫玉沒有那麼緊張。
“我換這台拍吧。”米拉說,在她看來高科技的數碼並不適合拍李紫玉這樣特別的女人,這樣的美麗女人的影像不應該被存在數碼芯片中,然後被電腦處理來又處理去,她這樣的女人的身影是應該被留在傳統膠片上,而且是黑白的膠片。
隨著“哢嚓”“哢嚓”幾聲響,她的美麗被定格在了那台小巧機子的底片上。
肖鵬毅被一張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說來也巧。
他是打完一場酣暢的籃球回自己租住的小房子,路過一個雜誌廳想買本體育雜誌打發一個下午。
老板是個高度近視,在架子上摸索著,找著他要的雜誌。肖鵬毅便隨意地在櫃子上翻看著。他本不在意那本時尚類的雜誌,名字熟悉,但從來不感興趣。刊登著那張照片的一頁他原本已經翻了過去,隨意一瞥,繼續瀏覽著,心卻不踏實起來。再翻回那一頁,瞧了一會兒就丟了錢帶著雜誌跑了。
上麵登的是一張奇特的照片,雖然是一幅女人的肖像,但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部位都作了淡化處理,吸引肖鵬毅的不是這種別致的效果,也不僅僅是照片中那雙迷人的眼睛,這雙眼睛他太熟悉了,第一次見李紫玉的時候他就差點淹沒在她的眉波裏。讓他頗感好奇的是照片中的模特和攝影師之間的關係,在攝影師那一欄上清晰地印著“米拉”。
照片中的李紫玉恍惚地隱身在煙霧中,隻是一雙眼睛日出似的撥開了煙霧,柔中帶著哀愁,印在油蜜的紙張上,也放著光,送著秋波似的。
頁麵的邊角一個藍底子的廣告,他掃了一下,回頭看看放在床上的手機,正發著幽幽的藍光,誘惑著他,他俯身過去,翻出一個久未碰觸的號碼,盯了一會,又放下了。
米拉已經為了那期專稿忙了快半個月了,沒有假期和充足的睡眠,若換了其他的暑期工早就拍屁股走人了,何況她好歹也是個千金大小姐,哪裏用得著受這份罪。可米拉唯一確定的是她喜歡攝影,原本這與其他她一時間迷上的東西一樣,也隻是當個愛好,但如今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用影像記錄生活的方式。
而且雜誌社也給她很大的空間,出來的效果也很好,總編給她放了一天的假,臨了還不忘記提醒她參加晚上的展覽。
小小地午睡了一下,她慵懶地舒展了身子,寢室裏不那麼熱了,微涼的秋意正和晚夏的轟熱在窗戶外麵混合著。
洗了個澡後,看見鏡子中自己變得瘦削的臉,就有極大的滿足感,以前一直嚷著減肥,嚐試了各種減肥藥,但收效甚微,現在鏡子中的她就是她要的自己,她不用再靠家裏,聽憑別人的安排了,她就是她自己。
她隨意地穿裏件白色的襯衫,將袖管高高地卷起,套上一件磨白的牛仔褲,剛想出門,摸了摸胸口,覺得那裏空空的很是單調又從一個原木的盒子裏取出一個老銀胸針別了上去,一隻造型奇特的知了飛上了她的胸襟,碩大的、灰蒙蒙的,正襯著她黑沉的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