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雖然是大年初一,但是也是上朝的日子,朝堂上站著的所有人都頗為困倦,有的大臣身上還隱約帶著酒味,殷桃桃雙目渙散地站在後邊,看到我看她之後呲牙裂嘴一笑,一副酒沒醒的模樣。胡默則低著腦袋打盹。
陛下還沒有來,大臣們三三兩兩在一起說話,看我進來,蘇少銀衝我伸出一隻手,悠悠地晃了晃。
“什麼?”我詫異抬頭看他。
蘇少銀揪揪胡子:“我的琉璃燈,你昨天晚上借走的那個,怎麼的你還想賴賬!”
我囧囧立在原地,蘇少銀小摳的名聲雖然名不虛傳,但是也不至於因為琉璃燈計較,估計是我和我爹一樣,因為催要軍餉的事情得罪於他,他借機發飆。
怪不得我爹提起他來總是牙癢癢的,我爹說我還沒出生時候,他有一次征南詔,就是蘇少銀的監軍,蘇少銀先斷了他的酒錢又斷了他的煙錢,老爺子那會兒身上窮得隻剩下幾個銅板,他騎馬去另外一個小鎮查看布防的時候餓的受不了,隻能鑽人家地裏偷地瓜,還被逮個正著。我爹每提起這段經曆,總忍不住要掀桌子。
我看著慈眉善目的蘇少銀,心下暗自感慨一番知人知麵不知心,然後作揖道:“下朝回去必定雙手奉還。”
他端著架子故作冷豔的扭扭脖子,環視周圍發現沒人注意我們,這才低聲問道,“你昨天同陛下說了些什麼?”
他是陛下的親舅舅,我自然是不敢同他說實話的,可我又不善於說謊,怕被他瞧出端倪,於是難為地說,“蘇尚書,你在官場上這麼久,應該知道有一句話叫做好奇心害死貓。”
蘇少銀冷笑一聲,“我自然知道好奇心這種東西不該有,但是陛下失魂落魄成那副模樣,應該是小將軍的功勞吧。”
我也揚起脖子扯出一個跟他像模似樣的冷笑:“當年事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在說些什麼,尚書不覺得已經晚了麼?”
“你……你這丫頭怎麼淨隨了你爹的強脾氣,愣是一點不像你娘的溫柔!”他有些氣憤。
他的口氣如同長輩一般,我軟下態度,溫言道,“過罷元宵我就離開長安,如非必要今生今世不再返回,如此是最好的結果。”
蘇少銀沉默不答,福公公在上邊開始通報:“皇帝陛下駕到。”
蘇少銀挪步返回他自己的位置,腳步突然頓了頓,對我說道:“將你領子往上拉一拉,那種痕跡你也不知道注意些,陛下如今對你尚未死心,你倘若再如此刺激他,倘若他又犯了魔怔隻怕你哪裏也去不了了。”
我摸了摸脖子,什麼都沒有,聽他這話不由的低下頭隻覺得好笑:當今陛下下手狠厲心思強悍,豈是我能傷害到的。
至於又犯了魔怔——
我抬頭看了一眼華南屏玄衣廣袖,黑發玉冠,沿著殿前長街緩緩朝前走去,他眼睛平視前方,我能看到他高聳白皙的鼻子和抿起的薄唇,側臉看去,他的眼睫很長,濃密厚重地在眼睛上方展開,如同小小的屏扇。
冬天天冷夜長,此刻天還沒有徹底明亮,宮人手中提著的宮燈也沒有滅掉,顏色淺青的宮燈照亮他身上的絳色的暗紋,給他渾身增添了淩厲凜然的味道。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噩夢。
江行知今早青著眼圈告訴我,我昨晚哭的一塌糊塗,問我夢到了什麼,我咬咬牙不敢告訴他,他拍著我後背安慰我,對我說一切都過去了。
大年初一的朝會,無非就是些歌功頌德的奏折,我腦袋裏一片紛亂,不知不覺中,福公公就宣布退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