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 休妻(2 / 3)

“少夫人——”容江哽咽。

“進屋吧!天黑了,外麵冷。”蘇映伶往那黑暗而空蕩的街頭看了一眼,眉宇間掠過一絲複雜莫名的神色。

“嗯。”容江點頭。

蘇映伶已經轉身先走了回去,看著那道落寞而纖細的背影,容江輕歎了一口氣。

剛才少夫人望向街頭的那一眼裏似乎帶著淡淡的失望。她應該也不會相信少爺的話吧?不然,她不會站在門口等,是嗎?

容江的心底燃起了一絲小小的希望。

“少爺,你會回來的,對不對?”

容江低低地問,但除了半空中那蕭瑟的風聲,沒有人回答……

傅秋辰就這樣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傅青氣消之後,曾讓容江尋找傅秋辰的下落,結果,一無所獲。而蘇映伶每次走出裝裱間後,總會下意識地看向門外所種的那株梅樹,但每一次都沒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一日傅秋辰離去之時所說的話,她至今仍不能相信。

雖然他隻是一個不食人間愁苦的大少爺,但她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那一天,應該是所有的人都被憤怒和傷心蒙蔽了心,於是,一切就這樣發生了。

那他,又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原本已下定決心,回來之後要好好了解他,好好做一個盡職的妻子,但徐子皓的死,卻又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隔閡再度擴大。到最終,她還是什麼也沒做到。她明知他所背負的,並不比自己輕,可是她就是陷入了魔障裏不可自拔。

蘇映伶輕歎了一口氣,抬頭看著黑沉的夜幕。

秋季的天空總是很高遠遼闊,繁星也特別明亮。恍惚間,蘇映伶似乎看見了傅秋辰那一雙如星辰般的眼眸。

“好,我等你回來。”

“娘子,我來接你回家。”

“無論我為你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

……

往事曆曆在目,自從他離去之後,她總會不經意地想起他的一切。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在她看不見他的時候,她竟會這樣的想念?!

“相公,你究竟在哪裏?”

屋外秋風蕭瑟,帶來了幾絲寂寥與落寞……

公元1125年10月,金人分東、西兩路大舉侵宋。

東路軍由完顏宗望率領,到達燕山府,守將郭藥師投降,金軍長驅而下,直至東京;而完顏宗翰所率領的西路軍,卻在太原城受阻,長期未能攻下。

一時間,戰火紛火,百姓離散。

1125年12月,宋徽宗退位,自稱太上皇,傳位於欽宗,借口燒香逃往毫州蒙城。

這一年的冬天,整個大宋陷入了戰火之中。

而也在這一年冬天,傅青病重去逝,臨死之前,一直喊著傅秋辰的名字,但直到合眼,也沒能看到傅秋辰最後一麵。

轉眼已至年關,大雪紛飛,寒意逼人,似乎整個天地都被寒冷所凝結。

雖然戰火還未波及蘇州,但人心惶惶,就連向來熱鬧的滿香樓都已冷冷清清了。

坐在雅座包廂裏,蘇映伶慢慢地品著香茗。

轉過頭,看了眼桌旁放置的大包小包,蘇映伶眼中掠過一絲淡淡的落寞。

今天她是出來購置一些裝裱用的工具和材料的,以前傅秋辰總會陪她同來,然後大包小包地幫她提著,毫無怨言,臉上也總是帶著燦爛的笑容,但這一次,隻有容江來陪她了。

剛才要回家時才想起,先前訂了一些油紙忘記取了,便讓容江幫忙跑一趟。於是,她在滿香樓等容江。

此時已是傍晚,寒意也更甚了,她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冬衣。

這麼冷的天,現在相公又會在哪裏看雪呢?

蘇映伶失神地看著外麵的大雪。

這時,滿香樓外忽走來了兩名男子。兩個人腰間皆掛著長劍,似乎是武林中人。蘇映伶原本也沒在意。自金人開始攻宋,各地不時有武林豪傑出沒,以自己的力量對抗金兵。

“這天氣可真是該死的冷啊!”那兩名男子走到蘇映伶旁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其中一名身形稍胖的男子搓著手臂,“雪怎麼老是下個不停?這不是存心耽誤我們的行程嗎?”

另一名高個瘦弱一些的男子正低頭拍著身上的殘雪,“我也希望這天氣快點好轉,徐盟主他們還在等著呢。”

那一句“徐盟主”頓時讓蘇映伶僵直了身子。

“是啊,現在太原吃緊,徐盟主即使武功高強,一人也無法勝過千軍啊!現在各門各派都派弟子前往支援,我們也要加緊腳程了,別到時金人都被他們搶去,我們就隻有看著的份了——”身形稍胖的男子話語一頓,接著道:“話說回來,徐盟主不止武功高強,而且謀略過人,在太原頻頻大敗金兵,真是大快人心哪!”

高個男子“啪”的一聲,拍案而起,怒目圓睜,“金人占我大宋國土,我們一定要把這筆血債討回來!”

見同伴引來周圍客人側目,那稍胖的男子嘿嘿笑了兩聲,連忙將同伴拉了回了坐位,“你有這股熱血和狠勁,還是等著去太原了再發作,不要在這裏嚇到別人了。”

此時蘇映伶再也按捺不住,急步走到那兩名男子麵前。

“這二位大哥,請問你們所說的‘徐盟主’,是哪位高人?”

那二人看了蘇映伶一眼,大笑,“這位姑娘,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徐盟主了不起嗎?他可是我們的武林盟主徐子皓啊!”

“徐子皓?”蘇映伶隻覺一顆心停止了跳動,幾乎喘不過氣。

“是啊,姑娘,你難道沒聽說過我們盟主的名頭嗎?”

“現在他正帶領著武林群雄在太原阻擊金兵——”

……

接下來,那兩個人說了些什麼,蘇映伶已經聽不清了。

徐大哥沒死?原來,他沒死?!

等蘇映伶從震驚中回過神,那兩名男子已經離去。

這時,容江回來了,“少夫人,我把油紙拿回來了。”

“容江——”蘇映伶一把抓住了容江的手臂,手還在微微顫抖著。

“少夫人?你怎麼了?”容江一臉擔心地看著臉色蒼白的蘇映伶。

“容江,徐大哥——徐大哥——他沒有死,他沒有死——”這幾個月來,原本黯然無光的目光頓時亮了起來,蘇映伶流露出了以往所不曾有過的激動神色。

“徐大哥,他沒死啊!”話音方落,已覺眼角濕潤。

“是嗎?他沒死嗎?”容江也高興地跳起來,“徐公子,他現在在哪?若是少爺知道了,他肯定也會高興的,這樣,他也會回來了,是不是,少夫人?”

“嗯。”蘇映伶深吸了口氣,壓下胸膛裏翻湧的情緒,“容江,我要去太原。”

“太原?”

“聽說徐大哥在太原,我要去太原親眼證實一下。”

“少夫人,現在太原已被金兵包圍,你一個弱女子,怎麼能去那裏?”

“不,我要去。”蘇映伶微微握起了手心,“除了找徐大哥,也許,也許,相公也會在那裏。”

這幾個月來,他們找遍了蘇州都沒找到傅秋辰。

傅秋辰那日離去的原因,她直到今天也沒能想明白,隻是隱隱約約覺得傅秋辰有事瞞著她。

而如今徐子皓未死,那麼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就更要弄清楚。

而且,她心底抱著一絲小小的希望。也許,傅秋辰也聽到徐子皓的什麼消息,去太原了吧?又或者,他可能就是跟徐子皓在太原。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但從聽聞徐子皓未死消息的那一刻起,這個想法就一直纏繞在心底。

“就算隻有一分機會,我也要去太原看看。”蘇映伶目中掠過了堅決之色。

“少夫人,我陪你一起去吧!”

“容江?”

“我也想找少爺。”容江眼眶濕潤,“那天他離家的時候,好像在發熱,我想知道,現在他過得怎樣?”

“容江,你何必跟著我去?他不一定在太原。我隻是猜測。”

“少夫人,就算少爺不在太原,我也要去。我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如果你少了一根頭發,少爺回來可是會罵我的。”

“容江——”蘇映伶不由動容。

“少夫人,容江說的是實話。其實,少爺真的很在乎你。他為了你,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的。那天他說的全是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蘇映伶輕點了點頭。

那一天,所有的人說的都是氣話。等到冷靜下來,已經不可挽回了。

容江激動地一抹淚痕,“少夫人,你能明白就好了。少爺知道了,肯定會開心死的。”似驚覺自己說到了那個“死”字,容江“呸”了一聲,“不算不算,少爺一定是開心地活著——”說著,又狠敲了自己腦袋一下,“我這都是說的什麼胡話啊?”

蘇映伶不禁笑了出來,“容江,你放心,相公一定會好好地活著的,我們也一定能找到他。”

“嗯。”容江拚命點頭。

看著蘇映伶的眼裏,卻閃過了一絲欽佩。

前往北方戰場嗎?這對一個弱女子來說,需要多大的勇氣?

少爺,容江真希望你在那裏。

不知不覺間,已至正月。

太原地處偏北,所下的雪比蘇州要大得多,而天氣也冷得多。這一路上,北方慘烈的戰況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金兵到處燒殺搶掠,哀鴻遍野。蘇映伶遇到難民都會拿出銀兩,盡力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她財力有限,又能救多少人?等她和容江一路波折,到達太原附近的一個小鎮時,盤纏已是用盡。

小鎮上人人自危,輕易不肯留陌生人住宿,而他們也沒有銀兩投棧,隻能露宿荒郊。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容江幫蘇映伶架起篝火,讓她取暖後,便尋思著去找些野果之類來充饑。

“少夫人,你就在這裏等我回來!”容江解下外套遞給了蘇映伶,“這裏可是比蘇州要冷多了,少夫人若不嫌棄,先披上。”

蘇映伶搖頭,“容江,你自己穿,我不冷。”

容江卻是堅持,“少夫人,我可不想你病了。若是被少爺看到,一定會心疼的。”

蘇映伶不禁輕歎了口氣,隻好接過外套,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