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四章 共同進退(2 / 3)

蘇映伶微微一怔。

“你怕失去他,所以,才以身代之。”

蘇映伶笑了,“也許吧!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正愛上他了,但我是真的不想再失去他——”

“走吧!”琴玉拉起了蘇映伶的手,笑容燦爛,“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我的情敵。徐大哥,即使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他也隻屬於我一個人。”

“嗯。”蘇映伶輕點了點頭。

這時身後響起了另一道聲音:“少夫人,容江不是說過嗎?如果少爺不在你身邊,那我就要替少爺保護你。”

蘇映伶錯愕地回過頭,看見了容江那張熟悉的笑臉。

馬車在雪地上慢慢地行駛著,留下了深淺不一的車痕。

蘇映伶掀開了簾子,探頭往外望去,寒意頓時撲麵而來。

這是一條寂靜的郊外小道。此時雪已停,鋪天蓋地的寒雪幾乎淹沒了整片天地,舉目望去,除了蒼茫的白色,幾乎什麼也沒有。

“不知道這個冬天什麼時候才會過去?”蘇映伶輕輕歎了一口氣。現在已是正月,太原受金兵圍困已半月有餘,這一次奪糧之戰雖危險,卻也是勢在必行。

如今國難當頭,原本以為自己除了裱畫什麼也做不了,沒想到這一次讓她做到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映伶,其實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身後響起了琴玉擔憂的聲音,蘇映伶回過頭,朝琴玉淡淡一笑,然後輕搖了搖頭,目光落到了馬車上堆滿的那些古畫上。

《洛神賦圖卷》、《簪花仕女圖》、《瀟湘圖》……蘇映伶記得這些畫,她曾在琴玉的玄墨閣裏看見過。

剛才琴玉將這些畫搬出來的時候,她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琴玉將這些畫從雲鎮都帶了出來。

隨手拿起《洛神賦圖卷》,蘇映伶細細地觀賞著。這幅畫是東晉名畫家顧愷之的代表之作,以曹植的《洛神賦》為題材,描述了曹植渡洛水,與洛水女神從相遇,到戀愛,到分離的動人愛情故事。畫卷分為四段,從最初的相遇到最後的辭別,畫家將人物的神韻與風姿表達得惟妙惟肖。

“這畫雖然畫得好,可惜是一個悲劇故事。”也許是想起了徐子皓,琴玉的臉上流露出了淡淡的哀傷。

“琴玉——”蘇映伶原想說些勸慰的話,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此時此刻,無論是什麼話都顯多餘的吧?

琴玉一斂臉上的哀傷,“我沒事。隻是突然有感而發。不過呢,這個曹植雖然最終沒能跟洛水女神在一起,但畢竟曾經相愛過。”

蘇映伶輕歎。

琴玉卻笑了,轉移了話題:“這畫我可是花了很大心思裝裱的。”

蘇映伶低頭一看。《洛神賦圖卷》屬於長卷軸畫,所以琴玉用了手卷的品式。不論是天頭、副隔水、前隔水、絹邊、引首……直到拖尾,看得出來琴玉確實花費了大把的心思。

“雲鎮那一戰,很多字畫都被毀了,我能撿回的,也就這些了。”琴玉輕歎了口氣,其實原本並不愛畫的她,最初時隻是為了徐子皓而逼著自己愛畫、裱畫,但時間長了,她也對這些字畫產生了感情。每當她裱完一幅畫,看著煥然一新的古畫作品,心底也會升起一絲淡淡的成就感。

“但這一幅,我修不好。”

琴玉從身後拿出了一幅蘇映伶熟悉萬分的古畫作品——《五牛圖》。畫上染著血跡,畫心部分也破了數個小洞,而最為糟糕的是,畫卷的左側嚴重撕裂。

“我想這幅畫隻有你這個高手能修複了。”琴玉將畫遞到了蘇映伶麵前。

蘇映伶伸手接過,神色複雜。

這幅畫是徐大哥最後留下的東西。離開雲鎮的時候走得匆忙,他們也沒辦法顧及到這幅畫,沒想到現在竟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需要修複這副畫心,怕要相當的時間和精力。蘇映伶看著畫心上那點點鮮血的血跡——這是徐大哥的血。

心中微微一痛,抬起頭時,她發現琴玉正怔然看著畫出神,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不由暗暗下了決定。

“等這場戰爭平息,我可以試試。”

“嗯。”琴玉點頭,淡淡地道,“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從懷裏掏出一包藥粉,她細細地撒在每一幅畫卷上,抬起頭,她朝蘇映伶一笑,“映伶,現在你可不要碰這些畫了。”

“嗯。”蘇映伶點頭,放下《五牛圖》,看著琴玉在上麵散上粉末。

就在這時,車外傳來“籲”的一聲,容江強行勒住了馬車,停了下來。

琴玉和蘇映伶互望了一眼。

外麵響起了一片雜亂的馬蹄聲,蘇映伶和琴玉同時掀開了車簾子。

馬車已經被一陣金人輕騎兵包圍,就在那隊騎兵之後,一車又一車的糧草一路排過去。這原本在蘇映伶和琴玉的預料之內。然而,當她們的目光落到為首的一名軍官身上時,蘇映伶的臉色卻微微變了變。

“兀真?”

聽到這個名字,琴玉的神色也變了。

那日雲鎮一戰,她並沒有與兀真真正碰麵,而後來在斷嶼山發生的事,雖然她也沒有親自經曆,但她已將這個名字牢牢記在了心底。

是眼前這個男人殺死了徐大哥!

緊緊盯著兀真,琴玉的眼中幾乎要燃燒起火焰。

“沒想竟會在這裏遇到傅少夫人。”兀真如鷹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蘇映伶。

“你要幹什麼?”容江伸臂一攔,擋在了蘇映伶的麵前。

“傅秋辰竟然不在?!”兀真冷冷一笑,“上次他送我的那份大禮,我還一直沒有機會還給他。”想起那日,他為了解毒千辛萬苦地趕到傅秋辰所說的解毒場所,結果,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活靈泉。他竟又被那個傅秋辰狠狠擺了一道。幸好最後他靠著自己深厚的內功解去了劇毒,但也讓他臥床好一陣子。如果不是緊接著南下攻宋,他勢必會回蘇州鏟平了傅府。

“少夫人,找機會快走。”容江低低地對蘇映伶說道,他從兀真的眼中看出了殺意。遇到兀真是在他們的計劃之外,誰也沒想到這次押送糧草的人竟會是兀真。

“誰也走不了。”兀真冷喝,然後舉手一揮,一些金兵已下馬,衝到馬車麵前,把容江、琴玉還有蘇映伶都扯了下來。

其中一名金兵看到了馬車裏放著的字畫,對著兀真“嘰裏嚕咕”講了幾句,兀真往車內一看,眼中卻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琴玉靈機一動,忽然掙脫了金兵的鉗製,衝到車前一攔,“誰也不準碰這些東西。”

兀真右手又是一揮,幾名金兵已興奮地衝過去,其中一人狠狠地踢了琴玉一腳,琴玉吃痛,應聲而倒。

“琴玉——”蘇映伶目露憂色。

那一腳踢得不輕,琴玉為了不讓金人起疑,又不能還手。

那些金兵已從車裏搬出了不少字畫,旁邊不時有人好奇地接過去展開來看,有些人認出這些珍貴的畫作,發出陣陣驚歎,更引得另一些人爭先恐後地前去搶奪。

唯有兀真沒有動,他的目光依舊落在蘇映伶、琴玉和容江三人身上。

“在這樣的大雪天,竟帶著這麼多珍貴的字畫——”他話音未落,忽然見蘇映伶喊了一聲——

“不要碰那幅畫!”

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蘇映伶奮力掙脫了金兵的鉗製,衝到另一個金兵麵前,奪過了金兵手裏的畫。

“隻有這幅畫你們誰也不能碰。”蘇映伶抱著畫不斷後退。

“映伶——”琴玉臉色變了,剛想爬起來,原本一直坐在馬背上的兀真已翻身下馬,一步步逼近蘇映伶,然後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蘇映伶吃痛,輕哼了一聲,卻是怒目瞪著兀真。

“傅少夫人,我倒要看看什麼東西對你這麼重要——”兀真一把奪過蘇映伶懷裏緊抱著畫卷,展開一看。

“原來是《五牛圖》。”兀真笑了,“看來你對徐子皓還真是念念不忘啊!我真替傅秋辰感到可憐。”

蘇映伶沒應聲,隻是緊緊盯著兀真的手。

兀真並沒有發覺,“不過,無論你如何待傅秋辰,他也是對你死心塌地吧?如果我殺了你,我想遠比親手殺了他,更讓他痛苦——”

“少夫人——”容江早就急得臉色發白,可惜,被金兵製得死死的。

就在這時,兀真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慘叫聲。神色一變,兀真回過頭時,已見不少人倒了下去,口吐白沫,有些人手中還抱著剛剛搶到手的古畫。

“該死。”他神色大變,連忙丟掉手中的《五牛圖》,這才赫然發現自己整個手掌已經泛黑。

而此時的蘇映伶,已經連眉心都泛起了黑氣。

他竟又著道了。

這個女人是想拉著他一塊死嗎?

“蘇映伶——”眸中神色一凝,兀真一手扣上蘇映伶的脖頸。

“兀真,放開他!”

斜空刺來一道劍光,兀真本能地放開了蘇映伶,回身擋住了那冷冽的一劍。

是琴玉。

“兀真,今日我便為徐大哥報仇!”

琴玉的眼中燃起了恨意,一劍跟著一劍步步直逼兀真。

此時,金兵已是大亂陣腳,容江趁機一拳幹倒押住自己的金兵,衝到蘇映伶身邊,將她半抱了起來。

“少夫人——少夫人——你怎麼樣?”

蘇映伶臉上布滿了黑氣,氣息已是十分微弱。

“少夫人,你——你明知那些畫上有毒——”容江已是泣不成聲。這次的計劃,是蘇映伶想出來。金兵自攻宋以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若是碰上珍貴的古畫自是不會放過。所以,她便以古畫為餌,然後讓琴玉在畫上散上毒粉,隻要那些金人碰到這些畫,就會中毒。如今敵強我弱,隻有想方設法先折損金人的兵力。但為了引兀真觸碰古畫,她竟然……

“少夫人,若是讓少爺知道了,他——”容江難過地別過了頭。

他說過要替少爺保護少夫人的,但他沒有做到!

蘇映伶艱難地喘息著,“容江,相、相公,就要來了——我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他添麻煩,他——他身上還有傷——若是被他知道我中毒了,肯定會不顧一切為我解毒——現在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沒完成——不能因為我——快帶我離開——離開這裏——”

“少夫人!”容江不敢置信地看著蘇映伶。

“快帶我離開!”蘇映伶緊緊抓著容江的手臂,眼中滿是懇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