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滯地伏在冰涼的地板上,燭光昏微之下,一滴眼淚,大如珍珠。
望著空空敞開的房門,聽著男人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她對牢空氣虛弱地喃喃道:“我隻是……想要你溫柔地哄哄我。”
在你這樣粗暴地撻伐後。
她這生從未這樣清醒過——我這十八九年來,竟然是一直活在童話裏。
童話裏,王子和公主總是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她以為他是王子。
她來投奔心目中的王子。
她是來投奔她想象中的瑰麗愛情。
想象中,王子驚喜若狂,王子抱她拋在半空中,王子深情款款地執起她的左手親吻道:“我會對你好的,公主殿下。”
想象中,王子輕憐蜜意地將她置於水晶床榻上,王子溫腔軟語地跟她耳鬢廝磨,說遍世間男女情話——“我愛你,我深愛你。”
怎可在你如此孤注一擲的奔赴下,我不愛你?
他不愛她,在她如此孤注一擲的奔赴下。
伏在地上,至寂靜昏暗中,她將拳頭塞進嘴巴裏,用力堵住嗚咽,她是這樣的傷心難過悲痛,傷心難過悲痛的能量已是畢生所有。
已是畢生所有,所僅有的信任,楊森信任地將背脊朝向榮寶,他在寧靜的黑暗中,聽著身畔榮寶微微的呼吸聲,男人很安然地閉閉眼,很安然地忖度道:我要睡,也是在榮寶身邊睡,我隻信她,我隻把背後留給她,她不同。
他篤定——榮寶是不同的,我喜歡她。
得知楊森夜夜宿在榮小姐房中,已是數日後。
這日午後,秋風颯爽,依然做夏天打扮,白襯衫單布褲,一頭俏發,在馮則玉的眼裏,他的女神無論做何打扮,便是如何的不合時宜,那也是頂頂好看的,在他的眼裏,他的女神便是連一根頭發絲都是頂頂美麗的。
馮則玉站在遠處,微笑凝望著站在院子中央的大小姐,她在笑,她快樂便好。
青年很安靜地看著,看著就好。大小姐笑,他也笑;大小姐哭,他也哭;大小姐喜歡的,他也喜歡。
大小姐是沒有見過她心愛的楊師長,那副虎狼嘴臉。
馮則玉思及放血宴上楊師長的殺人不眨眼,忍不住打個寒戰。額,他會努力去喜歡楊師長滴。
話說……大小姐到底中意楊師長什麼地方呢?
往深了想,她怕也隻是中意人家那一身美麗皮罷了!
不過,隻要是大小姐喜歡,那便如此也罷。
青年笑眯眯站在樹後,兩潭溫柔的眼波裏充滿了縱容之意。
那廂走到庭院一隅,伸腳踢兩踢蹲在樹下的榮香那高高翹起的屁股,大小姐惡聲惡氣道:“喂,傻子!”
榮香拎著一根樹枝正在攪螞蟻洞,不防被人踢了個趔趄,她險險扶住身畔樹幹,很委屈地回頭叫了聲:“金小姐?”
金小姐叉胸,居高臨下,正是一個睥睨的姿態。
冷冷道:“你那是什麼頭發,狗啃一樣。”
榮香很無知無覺地答道:“楊先生給剪的。”
“楊先生?”忖度道,她這樣叫他,那,算不得是親近了!
算不得親近?可楊某人老睡她那裏,稀罕了!
繞著榮香走圈圈,口吻裏充滿了惡意:“就你?一個傻子!整天跟花花蟲蟲做伴兒的,楊森到底看上你什麼了!”她上前揪兩揪榮香的耳朵,下了大力氣,嘴上亦不饒人,“我就是欺負你,又能怎麼樣?”
她此際將在楊森那裏受的氣全都悉數還在榮香身上去了,絕不承認她在嫉妒!
她亦絕不承認自己的愛情,這樣奔赴千裏的孤注一擲的愛情,隻是她的一廂情願!
那晚在黑暗中飲泣道:“既然是錯,那便錯上加錯,一錯到底好了!”
是她自己選擇他的,沒有回頭路,也無法回頭,如果後悔了,那她這樁私奔就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悲至極,可笑至極!
告訴自己:在人前,你尤其要笑,你是師長夫人!
師長夫人此刻全無夫人風範,泄憤一般使勁揪著榮香的耳朵根子,恨恨道:“你哎喲叫什麼?很痛嗎?該痛的是我!該哭的也是我!”
她失控了,脫力一般伏在榮香肩上,雙手握拳,擂鼓般捶打起榮香的後背,失聲尖叫:“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都怪你的存在,昭示著楊某人特別珍貴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