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張柬之等人一個個被趕出了朝廷中樞之後,員外官越來越多,這服紫穿緋的官員也越來越多。為此痛心疾首的人固然不少,但為此而歡呼雀躍的更是大有人在——當自己上頭滿滿當當都是人,而且絲毫沒有挪動位置的傾向時,憑空多出來無數空缺,誰敢說這不是好事?與此同時,得益的還有宮中內侍省的宦官,這其中超遷七品,獲賜服緋的高力士就是其中之一。
他隻是韋後一黨的邊緣人物——這並不是因為他不夠靈巧善媚,而是因為無論韋後還是上官婉兒對宦官沒有什麼好感,一貫將其視之為可有可無的奴婢賤人。但即使如此,這也並不妨礙兩人大手筆地廣失恩惠,將宮中近千宦官都超遷七品。於是,高力士新遷宮闈丞,在那無數的紅色身影中就顯得毫不起眼。
而進了這麼一小步,他最高興的不是官階升了俸祿漲了,而是因為自己能夠堂而皇之地進出宮禁。這一天,在內侍省點了個卯之後,他先是在後宮溜達了一大圈,確定今天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便換上了一套衣服準備出宮。這一路上都沒碰到什麼重要的人,然而,他經過長安殿後邊一座偏殿時,腦後風聲乍起,還不等他有所動作,耳邊就傳來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力士,你如今可是春風得意,抖擻得緊啊!”
這聲音一入耳,高力士頓時渾身一緊,遂小心翼翼地轉過了身子。見背後赫然是一臉漠然的雲娘,他連忙調整臉上表情,很是自然地露出了一個苦笑:“這整個宮裏足足有一兩千個七品官,我算什麼春風得意?倒是聽說前輩在上官婕妤那裏很是清閑,不比我天天要去內侍省點卯聽訓,小心謹慎不敢有半點馬虎。”
“清閑?就憑我昔日侍奉則天大聖皇帝一場,上官婉兒也不敢派我什麼重要差事,我能不清閑麼?”見高力士低眉順眼彎腰打躬,雲娘又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你往日連陛下都敢忤逆,如今又混得風生水起,別擺出這麼一幅恭順的模樣給我看!我在這宮裏呆了幾十年,早就呆膩了,不想在這裏養老,你主意多,想個辦法把我弄出去!否則,我就把你當初兩麵三刀那些事情告訴上官婉兒!”
高力士驚得頭皮發麻,可斜眼瞥見雲娘似笑非笑的模樣,他立刻醒悟到對方不過是虛言恐嚇他取笑罷了。若是真的要撕破臉來硬的,憑借這一位的功夫,隨便找個月黑風高夜悄悄離開皇宮,有幾個人攔得住?可是,要說名正言順,無論是內侍還是宮女,不得恩旨決不可能放出,他一個小小的宦官,怎麼把雲娘弄出去?素來機靈多智的他苦苦思量老半天,終於有了一個主意。
“前輩可知道永年縣主?”
“不就是那個十七娘麼?武家那麼多人,在陛下的麵前都唯唯諾諾像小貓似的,倒是她有些膽量。不過,要是她那些聰明全都耗費在阿韋和上官婉兒身上,也未必一定有好下場。”
雲娘曬然一笑,眉宇間露出了一絲傲色,但隨即就恍然大悟,不由笑罵道:“我就知道你和武十七娘有些說不清的勾當,原來是想哄了我去她那兒!上官婉兒算是她的半師半友,這點小事確實會答應,畢竟這半年多來,她對我的提防已經少得多了。反正我隻要尋個舒舒服服的養老地方就成了,那十七娘我還看得順眼,就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