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1 / 3)

兩人沿著密林邊緣慢慢向前走,半晌,走回剛才經過的水潭。沿著潭水向下遊走去,不遠處有一塊黑岩石,把水源攔腰阻擋,流水拐了個彎,繼續“嘩嘩”流去,然後又聚積在一處略深的水窪。嚴若緊拉著她繞至一塊突出的石頭上,探頭仔細瞅瞅,被沙石過濾過的水變得清澈,依稀可見低窪處有熱帶魚在水中緩緩地遊來遊去,有一些長達半尺長。

“噢,它們好漂亮。”衛薇輕聲說。

“想不想吃?”嚴若望著她。

“呃……”她猶豫。

“又是因為它漂亮?那算吧,橫豎剛剛的負鼠已經令你覺得罪孽深重了。”

衛薇望著他咬了咬唇,似笑非笑的,心裏淺淺地甜蜜著——這人真的很會體諒人。

嚴若牽嘴一笑,拉著她沿小溪邊一路而去。

空氣仍然悶熱。到處是橫七豎八的藤和樹,形形色色的花和果,雖然令人看著不舒服,卻又清楚感應那一份異常蓬勃的生機。偶爾,有些奇奇怪怪的鳥突然從樹林間“撲撲”地驚飛而出,傳來一兩聲或清脆或尖銳的鳥鳴,使環境更顯得神秘莫測。

衛薇東瞧瞧西望望,不知不覺中,竟忘記了最初的恐懼。

突然,她眼前一花,整個人被嚴若拉到後麵,隨即是他一聲短短的“噓”聲。

衛薇回過神,直覺有危險發生了。

嚴若以樹枝輕輕撥開半人高的草叢,天啊!內中竟有一條暗褐色的眼鏡王蛇,有一米多長,紅色的尾巴高高地翹著,左右擺動。蛇的頭也高昂地向後扭曲,似乎在盯視兩人的一舉一動。嚴若一手拿著長樹枝,一手護著衛薇,僵滯著一動也不動。

時間悄悄地流走……

他想抽出腰間的飛刀,卻怕因此惹怒對手而鬧個兩敗俱傷。蛇也保持僵硬的姿勢,似乎沒有進攻的意思。嚴若單手摟住衛薇,壓著聲音說:“看看後麵有沒有危險?”

衛薇喘著氣回頭看了看,“沒……沒有……”

兩人緩緩向後退去,一步,兩步,一口氣退回到離蛇十幾米遠的地方。

衛薇吐了一口氣,“天,我,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恐怖的蛇。”

“這麼醜的家夥,若拿它回去做蛇羹,你大概沒意見吧。”

“但是剛剛,我們好像用的是‘逃’的方法耶。”衛薇斜著眼睛橫了他一眼。

“那是因為有你的緣故,如果我一個人,飛刀一出,它立即沒命。”

“它沒主動攻擊我們就不應該殺戮,和平共處不好嗎?”

嚴若笑了,“沒錯,隻要人類不貪心就什麼事也沒有,所謂各安天命嘛。”

“哼,剛才就是你貪心。”衛薇瞅著他,“這雨林有菜有果,幹嗎吃它們哪,以後再這麼說,叫那蛇咬你一口!”

嚴若微微一愣,心裏掠過奇異的不安,隻得笑說:“我在說笑,我喜歡大自然。”

“還有海,對不?”衛薇抬起小臉,衝他一笑,“我知道的,我也很會看人的!”

嚴若心中一暖,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相識這麼短時間,難得你注意到了。”

衛薇臉一紅,垂下頭不做聲,腳步也慢了。

嚴若笑了,笑得怪怪的,一把拖起她的手向前麵走去。

沒走幾步,小妮子的臉熱情況緩解了,又開口問:“你也會飛刀嗎?”她原以為隻有哥哥會。

“如果我說是衛風教的,你會不會自豪一些?”

“呃?林明不是說你們以前根本不認識嗎?”她有時直腸直肚,很有不懂就問的好習慣。

嚴若牽嘴笑了,拖起她繼續小心前行。

“對不起……”衛薇突然囁嚅道。事實上,連她自己也不知怎麼突然冒出這樣的話。

“你有什麼對我不起?”嚴若奇怪。

“你救了我很多次,我前晚還……”

“哦,你是說前晚……”他裝出恍然的樣子。

“嗯,你……你會生氣嗎?我的意思是,我當時的態度是有一點惡劣……”

嚴若扭頭問:“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你呢?”

“三十二。”

“哦。”成熟的大男人呢。

“所以嘛,大男人怎麼會生小女孩的氣?還氣了一晚?那麼傷身的事誰會做——”

衛薇咬牙笑了——這個人兜了個大圈子,還乘機知道了她的年紀,果然是老哥那一類老謀深算的家夥。

一路前行,環境頗為惡劣,兩人不敢再分心說話。嚴若緊緊拖著衛薇走路,一雙精目四處留意著,絲毫沒有鬆懈。

衛薇采了不少野葛菜,捧在手上顯得很累贅。嚴若用一片闊蕉葉卷包起來,又扯了一條幼樹藤把蕉葉圍成兜兒,把野菜放在內中,掛在自己後背。

“你現在想不想吃好東西?”衛薇對著他眨眼睛。

“想!”

“把你腳邊的刀子拔出來,從棕櫚的葉子下麵摘取葉芯,非常可口,可以生吃呢。”

嚴若果然依法炮製,采了好幾條。衛薇拿過一條咬著,露出很滿足的樣子。嚴若邊笑望著她邊把菜芯放入自己口中嚼著,果然很爽口。

“好吃吧?”

“還行,像筍片。”

“煮了吃也行,到時你才分不出是不是筍片呢。”

“真想不到這個也能吃。”嚴若細細地嚼著。

“還有很多植物你想不到呢。你看,那種長在黴葉上的白色小傘菇漂不漂亮?”她指向喬木樹腳邊的一堆黴葉。“那是毒菇吧。”

“嗯,叫白毒傘。還有那像一條小筆般的也是有毒的,但旁邊那個猴頭菇的,人家就有益兼美味了。”

“聽說顏色越鮮豔的菇越毒?”

衛薇聳聳肩,“那是民間的說法,從科學角度看,蘑菇的顏色與毒素沒有太大的聯係,不過,毒蘑菇多生長在肮髒潮濕、有機質豐富的地方,無毒蘑菇則多生於較幹淨的地方。”

嚴若扭頭望著她,“你這時像個小老師呢。”

衛薇拚起手刀捧了捧臉蛋,衝著他嘻嘻一笑,“老師有型嗎?”

嚴若皺眉做思考狀,“不……”

“喂,你很不給麵子哪!”衛薇扁嘴了。

“我想說的是,你不止有型,還很有款。”

“你真壞!”衛薇哈哈笑了,一隻縮在樹杈上瞧了他們半天的小鬆鼠嚇得“嗖”的一聲溜了,順帶嚇飛了頭上幾隻叫不出名的鳥。

“你真吵。”嚴若輕碰她的手臂,向另一對驚惶失措得直衝向灌木叢的小蜥蜴呶了呶嘴。

“是你惹的!”衛薇哼他。

嚴若望著滿臉嬌憨的她,心中一動。不知是不是單身太久的緣故,這小女子已不止一次挑起他對異性的渴望,抑或自己真的有些……喜歡她?

突然,衛薇扯動嚴若的衣袖,“喂,你看你看那邊。”

嚴若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有一堆黑壓壓的石頭,石底縫居然長著一小叢六塊單莖植物,葉子是淡黃色的!衛薇驚喜萬分,正要急步上前,卻被嚴若一把拉向身後。

“你,你怎麼了?”

“噓……”嚴若臉色鐵青,神經繃緊,一隻手又是緊緊地擁著衛薇。

又噓?蛇?衛薇偷眼一望,天,那叢似是“六葉紫艾珠”的植物下,盤著一條約1.5米左右,全身棕黑色的眼鏡王蛇!奇異的是,它的尾巴居然也和剛才碰到的蛇一樣,是暗紅色的。

衛薇有些擔心,便輕扯了扯嚴若的衣袖,低聲說:“我們先回去告訴哥哥吧,橫豎這些植物也不會跑了的。”她知道,眼鏡王蛇非常凶猛,會主動攻擊人的。

“這些不是‘六葉紫艾珠’。”嚴若一邊說,一邊小心護著她緩緩退後。

“呃?但它長得真的好像啊。”

嚴若不語,直退至安全地帶,才輕聲說,“你有沒有注意它的杆是綠色的,而且沒有果實。那圖表上的杆是紫色的,成熟的枝杆大概有五寸高,現在這種植物大概有六寸高。按圖解上說,‘六葉紫艾珠’自成熟後,杆頂終年掛著一叢紫色的小果子,這種沒有。”

衛薇點頭,“會不會是同一科的植物?”

“有可能。”

“我曾跟爸爸的老朋友張伯伯學過鑒別草藥,也翻看過《本草綱目》之類的書籍,好像沒有見過終年不落果實的植物。”

“或者,那不算是果實,有些植物的葉隻開在花朵邊沿,它們和老葉顏色會完全不一樣,旁人看著隻當這樹是開花了,卻分不清哪些是葉哪些是花,好像有一種就叫一品紅的……呃,其實我也不大懂這些的。”

“一品紅花內紅色的那幾片東西不是花也不是葉,是苞片,真正的花倒是極小的。”衛薇一邊解釋著,一邊伸出小腦袋瞄了瞄遠處那條蛇,奇異的是,那蛇好像又不見了。

“嚴若嚴若,那蛇好像又不見了。”

“別大意,或許是轉到草叢去了,為免意外,我們先回去通知衛風。”

“好!”衛薇應著,左右晃著小腦袋認著來時的路。

“傻女孩,這邊才是。”嚴若拖著她向前麵走去。

“咦,不是後麵嗎?”衛薇一邊走一邊扭頭向後望著,“我記得剛才來的時候經過一大叢紫花灌木的。”

“小姐,那是另一堆,在東邊的是原路。”嚴若失笑,這麼沒方向感的女孩子居然還跟人家探險,“剛才我們避毒蛇避到南邊去了,所以要回去見你老哥就得向前走,不過,我可不想再碰見那條似乎脾氣不錯的毒蛇,隻好繞遠一點走,明白嗎?”

“天,繞來轉去的,你分得清嗎?”

“我一邊走一邊摘野花,一路撒著來的。”

“噢……”她終於懂了,心中對嚴若更是愛慕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嚴若那招天女撒花還得配合天公作美。否則暴雨一來,所有浮動的標記都被洗滌得一幹二淨。所以,衛風進雨林時就用白油筆畫記號,因為他曾在熱帶雨林裏待過,嚴若雖是精明謹慎,但畢竟是生手呢。

果然,兩人走了沒幾步,頭頂突然響起一聲悶雷,已經陰沉的森林突然變得黑壓壓的,空氣極為沉悶。熱帶雨林無風就有雨。兩人對望一眼,立即拖著手狂奔回營地。

一陣電閃雷鳴,瓢潑大雨伴著巨大的轟鳴聲傾瀉而下。兩人急忙奔到一株參天大樹下躲避,衛薇拿下背包掏出雨布撐在二人頭上。

四周黑沉沉的,暴雨之中,近處交錯纏繞的樹木被打得顫動不已,發出“沙沙嗚嗚”的響叫,略遠一點的地方均是朦朧一片,越發顯得神秘。

雨越下越大,無數汙水刹那間七橫八縱地從紅泥地裏冒出來,夾帶著殘枝敗葉彙成滾滾洪流,似乎能在頃刻之間,把整棵大樹都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