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2 / 3)

“我是很生氣,別跟我提什麼竹野內豐。”將冷掉的咖啡擱於一旁,叢小河起身離開辦公桌,走去文件中心取職員資料表,以備下午新人報到時用。

她對談戀愛一點興趣都沒有,她隻喜歡一個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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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Q版竹野內豐並沒來報到,據說是飛機誤點。

不必接機,於是下班後,叢小河依照慣例又到公司附近的那間音像店閑晃。她正挑選著唱帶,身側有個聲音響起:“很高興又見到你,小姐。”

“你在跟我說話嗎?”蹙緊雙眉,叢小河望著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麵前的男人,很討厭看見他點頭時的篤定模樣。“先生,我不認為我認識你。”陌生人的搭訕令她反感。

“你是不認識我,但我們都知道胡梅爾。”任淮安微微一笑,忽略她的漠然。

“呃?”

“我們見過麵。”臉上漾起一朵淺淺的笑花,他繼續說下去,笑容也盛放得更加燦爛,“也談過話。胡梅爾的關係。”

關胡梅爾什麼事?另外,胡梅爾是誰?叢小河疑惑地想。他的一口變腔變調的中文才讓人生氣呢,多半是吃過洋墨水的半調子國民,生怕人家不知道他飄過洋過了海,所以在語言上做一番強調。

“我想你認錯人了。”真的是陌生人一個。刀削似的五官,剛毅但略帶溫和,大概因為他始終微笑著的緣故。叢小河打量他,三十來歲的樣子,穿著圖騰印花白T恤、寬鬆的深藍色牛仔褲,手腕上還纏了根鮮豔的頭繩配飾,很潮流的裝束,散淡而悠閑。但她實在找不出任何熟悉的痕跡。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喜歡胡梅爾的音樂的那位小姐吧。我的朋友——”任淮安指了指櫃台處那位秀麗的店主,“她說你常來這。”

“你,打聽我?”叢小河睇他一眼,心中升起疑竇,不會是“她”指使的吧?

“那天你走得很快,我心裏想你為什麼也這麼喜歡胡梅爾——”

什麼意思?難道說……叢小河有點窘。怪不得他記得她,原來是她那天“搶”了他看中的唱碟。他該不是無法再買到相同的碟子,天天埋伏在這裏等她的出現,然後順便討回去吧?這個年頭原來還有如此小氣量又極度無聊的男人。

“真沒想到你還記得。”她淡淡一笑,透過鏡片望著他的眼睛,充滿揄揶的口氣。

忽略她的揄揶,任淮安雙眸鎖住她,沒有稍刻偏離,“要不記得你挺難的,欣賞古典音樂的女孩子不多。”

“是嗎?”其實她對搖滾樂的興趣更加濃厚。

“而且你的聲線——我一直記得。”並且記憶深刻得讓他自那日之後就不斷地回味。

“一直記得?”叢小河驚跳起來。這個人真叫人討厭和困惑,尤其是那雙似笑非笑的眼,太可惡了!記得那麼久,該不是真的要她將唱碟讓回給他吧?

“他當過主持人,是個講究音質的行業,職業原因,所以他對聲音很敏感,習慣留意別人的聲音。”一襲白衣的美女店主不知何時站在他們中間,巧笑倩兮,她對叢小河道:“他對你可是一瞥驚鴻哦。”說完便轉身去招呼進來的顧客。

原來如此。隻是一瞥驚鴻又是什麼意思?

“那麼,謝謝你留意我。”叢小河甜甜地送上一個笑容,她想她的笑容應該保持得很適度的,隻是內心卻很快地恢複了慣有的冷漠。

任淮安笑著聳了聳肩,說:“你不是買CD嗎?接觸過海頓的作品沒有?聽聽如何?”他將唱片拿給店員播放。

很快地,樂曲自音箱緩緩地流瀉出來。

叢小河看他一眼,做出趣味索然的樣子。她一向受不了這種前奏過分做作的音樂,覺得倒不如感受重金屬造就的樂感來得過癮。

“《第94交響曲》,這是海頓音樂的象征。”任淮安示意她留心傾聽。

“我跟這個人不太熟。”她開始有點不耐煩了。海頓關她什麼事。

“嗬嗬,等你跟他比較熟悉了,你可能會喜歡上他的音樂。”任淮安朗笑。這個女子真有意思。一段小提琴和弦樂隊的進行曲慢慢地遊動開來,樂曲是細致、輕柔的,有點小心翼翼的感覺。叢小河也聽得小心翼翼的,她極少接觸這種玩意,在久遠的回憶裏,倒是“她”常常彈奏類似的曲調。

樂曲在柔和的舒展中,驀地拔高、再拔高,而後“轟”的一聲砸下,仿佛平空劈來的“驚雷”,幾乎傾盡了整個樂隊的最強音的演奏,帶出震撼效果。

叢小河驚愕不已、滿麵疑色望著身側的老男人,剛剛她差點被嚇暈了。

任淮安了然地笑,解釋道:“這就是這支樂曲的精華所在,所以海頓的《第94交響曲》又被稱做《驚愕交響曲》。”

“你主持的是音樂節目?”對音樂這麼熟悉,這樣猜應該沒錯。

“二十七歲以前,在荷蘭的一家音樂電台幹了八年。”任淮安說。

“你是荷蘭——”

“歸僑。我在荷蘭長大,這是我第三次回來。”

難怪中文咬字不準,叢小河突然對他很感興趣。

樂曲稍稍停頓後又緩緩奏響,任淮安將一張小紙片伸到她眼前,“這是我的名片。”

“呃?”

“認識一下好嗎?”望著她黑亮的大眼睛,任淮安有點困惑。她明明笑得甜美無限,眼裏卻沒有多少笑意,反而滲著細細的憂鬱和——淡漠。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子?心,正被她微微地吸引著。

斜著腦袋,叢小河揚眉輕笑一聲,“好啊。”這個老男人,舉止一如優雅的紳士,誠摯得讓人無法拒絕。她接過他的名片,禮貌性地看了看,“好別致。”

簡單而不失精巧的設計,與常見的名片不同,取材上好的印尼紙張,白色浪紋的浮影裏,中間垂下一弦海水的裙裾,上麵隻印了名字、職銜及電話。

“任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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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父業子承。”三十分鍾後,兩個人坐在音像店隔壁的咖啡屋裏。任淮安仿佛是習慣地聳聳肩,講述他由廣播人成為生意人的原因。

“所以你才回來這裏開設公司,對吧?”叢小河胡亂地問,“這麼說,你要中國、荷蘭兩地奔跑嘍?”

“是的,不過在荷蘭的時間會多一點,因為總公司在那邊。”頓了頓,任淮安盯住她說:“但我希望能在國內多留一段時間。”

“哦。”叢小河淡啜了口咖啡,是她喜歡的“黑蝶戀花”。這是間不錯的咖啡屋,與音像店連成一體,同樣取名“點點痕”,卻又各自獨立著。中韓混合的設計手法使整間咖啡屋看起來別具一格。

“你不問原因嗎?”

“什麼原因?”叢小河慢慢地攪拌咖啡。咖啡屋有隔音設備,把都市的喧鬧摒於外頭,空氣中除了低低浮動的樂曲外,細聽小匙輕碰杯壁的聲音也是種享受。

“我留下來的原因。”

有什麼好問的?路人一個。不過她還是問了:“你父親要你在這開拓新市場?”

“或者——是。”其實他想說——主要是因為你。任淮安定定地望著她,心底醞釀著要怎麼說出口才不會唐突了佳人。

見他沉默,叢小河也不好打擾。舞弄小匙攪拌著咖啡,她也陷入自己的沉思。好奇怪,她居然與一位認識不久的男人閑聊這麼久,他對她來說還很陌生呢。

“叢小姐……”

“嗯?”叢小河“嗯”了聲,又繼續喝她的黑咖啡。唔,味道不錯,應該再來一杯。

“喝太多咖啡對身體不好。”任淮安伸手想取下她的杯子。

“可是我喜歡。”再啖一口,真的很好喝。叢小河抬頭,睇著他,“怎麼辦?”

“你是個任性的女子。”他簡單地道,“任性得讓人——”好喜歡。

“任性?”叢小河頓了頓,第一次聽到這種評論。“或許吧,或許你說得對。我任性,而且還很固執呢。”任性而固執地,她把新點的咖啡喝盡。

“叢小姐——”好久,任淮安才問道:“你會給我打電話嗎?”

“也許吧。”不過,她知道她不會。學任淮安一樣聳聳肩,叢小河拿出他給的名片,把上麵的電話號碼讀給他聽。這隻是一場因音樂而起的萍水相逢罷了,以她的品性,一同喝咖啡、把電話寫給他於她而言已是奇跡,打電話給他?那真是一記驚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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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要任淮安送,叢小河獨自打的回去。剛步入公寓大門,保安便上前對她說:“叢小河小姐是吧?有個姓沈的女士找你,她剛剛走了。”

姓沈?難道,“她”要來了嗎?

叢小河一怔,失神半晌,淡淡地扯出一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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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來。

Q版竹野內豐倒是真的來了。不是竹野內豐,卻勝於竹野內豐。叢小河看見他時,頓時愣在當場,仿佛遭遇了海頓音樂的一記驚雷。

“你沒事吧?”一道好聽的男中音傳入耳朵。

“呃?沒事。你看起來好像……”好像她認識的一個人。叢小河訥訥地答道:“好像很帥的樣子。”“噢,謝謝。你真是個有趣的小姐。”

連聲線都像。叢小河怔怔地想,他們有什麼關係嗎?怎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呢。曾經“她”便是被如此帥氣的一個男人吸去了魂魄,拋卻她而不顧。

Q版竹野內豐伸出一隻手,說道:“我叫秦玄。剛來報到的。”

姓“秦”,那麼是她多疑了。“叢小河。”她與他輕握了一下便急急收手。

“蟲子的‘蟲’?”

“你認為我像‘蟲’?”語氣倏地變得尖銳。

“抱歉,”秦玄急忙解釋,“開玩笑的。”

“這種玩笑並不好笑,我是樹叢的‘叢’。”這樣的解釋卻有點好笑。

秦玄縱聲笑得放肆,“應該說是花叢的‘叢’吧?”

“你?!算了。”叢小河怒瞪兩眼,繼而覺得自己的生氣仿佛沒有好理由。想想他與那個人不過是長得有點相像而己,便隻好作罷。

而這個名叫秦玄的Q版竹野內豐則笑得更大聲。

哼,真是張狂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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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第一天上班,便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動,他幾近把寫字樓的未婚女孩子的心魂都吸引了去。唉,帥哥呀,處處吃香,尤其是放在女人堆裏。

林婉儀走至叢小河的辦公桌前,半開玩笑地說:“秦玄美男子的魅力真是無邊弗遠,小河你覺得呢?”

“是嗎?”叢小河埋頭在文件中,“張狂得無法無天比較恰當吧?”如此耍酷。

林婉儀聽得直翻白眼,她還想把他們湊成對兒呢,看來是白費心了。

高若妍端了杯熱咖啡從咖啡房走出來,儀態萬千地,看到林婉儀和叢小河便是一笑,非常嫵媚。到底是“一枝花”,簡單一個笑,也可以做得如此妖冶。是女人都看呆了,男人大抵會看到雙眼脫臼。

“你們在說新來的翻譯吧?”高若妍問道,“確實很俊朗呢。這個男人,你們說我能不能把到手?”“你的關則棟怎麼辦?”林婉儀笑問。

“他呀,一邊涼快去。”高若妍轉向叢小河,“不然暫時存放在你這裏?反正你身邊空著也是空著。”

接收她的男友?叢小河愣了愣,真是受汙辱。她以為她是誰、她的關則棟又是誰?一股無名火升起來,不待她出聲,林婉儀已經開口了:“若妍,你的話說得過火了點,男人哪能這樣轉讓,關則棟還是你的初戀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