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有一雙眼睛,跟其他人不同。
那道目光格外淩厲,滿蘊著冷靜疏離,默默打量著,卻有著無比強大的存在感,令她覺得如坐針氈。
錢貝貝轉過頭去,看見了那個男人。
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一身獵戶打扮,獨自坐在角落,桌前隻擺著簡單的酒菜一把老舊的獵刀,擱在桌上。在桌腳下,有著數張獸皮,以及兩、三條肉乾。
這男人無疑是最矯健的獵戶,光看他腳邊的收獲,就能知道,他的狩獵技術有多高明。
他的表情冷硬嚴酷,黑眸裏的光芒卻格外銳利,充滿野性的活力。那雙黝暗的黑眸,非但看不出任何情緒,甚至深幽得難以看穿——
啊,就是他在瞧她嗎?
貝貝的注視,沒讓他轉開視線。他放肆的打量著,幽暗的眸子略略一眯。
“五姑娘,請別四處張望。”石岡的聲音響起。
小腦袋轉了回來,粉臉還有些微紅。
“為什麼?”她漫不經心的問,還惦記著那雙黑眸、那個男人——
“為了你的安全。”
貝貝蹙起彎彎的眉,總算收回視線,瞪著石岡的臉直瞧。
“我知道你拋下新婚嬌妻,千裏迢迢,陪我從京城到了這兒找藥材,心裏肯定不好受,但也不用老是繃著臉啊!”
“屬下沒有。”他靜靜的否認。
“還說沒有,對著你這張臉,連飯菜都變得不好吃了。”
“五姑娘可以別看。”石岡簡單說道,低頭用餐。
是啊,她也想不看啊!
粉臉上擠出笑容,心裏卻咕噥個不停,抱怨大姊,派了這個悶葫蘆來。
唉!她早就該知道了,大姊扔下來的差事,肯定不輕鬆。
貝貝在錢家排行第五,從小精通藥理,專於耆黃之術,大姊讓她經營藥材生意,在京城的東市大街上,開了間“乾坤堂”。
“乾坤堂”,賣的是壯陽藥。
這類藥,不論古今中外,都令人趨之若騖。握有獨門秘方者,幾年內必成钜富。大姊就是看出這一點,才辟了這間“乾坤堂”。
如花似玉的閨女,經營這種生意,的確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自然也能使活人閉嘴。當白花花的銀子,如流水般往“乾坤堂”滾來,那些閑言閑語,沒多久全成了羨慕的歎息。
隻是,幾個月前,東市的另一條街上,開了間“安平堂”。
京城內傳言,這間新藥坊的秘方,效果驚人。而後,病人們棄她而去,銀子也就像長了腳,全跑進了那家藥坊老板的口袋裏。
大姊為了這件事,把她喚進珍珠閣。簡單的假代一番後,將地扔出家門,說是苗人善用奇藥,她得走一趟苗疆,找出能致富的藥方,否則不許回京城。
嗚嗚,怎麼辦?大姊可是說到做到,要是找不著好藥方,難道就一輩子困在這兒?
別的不說,石岡才剛新婚,她總不能連累他,讓新娘子在京城裏守活寡吧!
想到這兒,她的心裏,對這位臉色難看、卻仍盡忠職守的總管,浮現了那麼一丁點歉意。
“來來來,開心些,我讓你喝喝我的藥酒。”她撩開鵝黃色的鬥篷,拿起腰間一個精致的皮質小酒囊,拔開酒塞,室內立刻彌漫著濃濃酒香,就連好幾桌外的酒客,都情不自禁的深吸一口氣。
“屬下不喝酒。”
“這可是我的獨門藥酒呢!”她瞪大眼睛。
這家夥這麼不識貨?在京城裏,她錢貝貝的藥酒,旁人就算花上萬兩銀子,都未必能沾上一口。如今,她不但免費奉送,還親自斟酒,而他竟板著臉說不要?
剛剛浮現的歉意,立刻消失得一乾二淨!
“屬下不喝酒。”
“不喝就不喝。”她喃喃說道,有些掃興,伸手把那杯藥酒端回來,倒進占自個兒的小嘴裏,免得糟蹋了。
紅嫩的小嘴銜著杯緣,清澈的眼兒,卻忍不住又往角落飄了過去。
那個男人還坐在那兒,視線沒有移開。
他還在看著她,神態傲然眼神肆無忌憚——
她擱下酒杯,粉臉驀然嫣紅。
怪了,藥酒是她平日就喝慣的,怎麼這會兒,竟會覺得心口又熱又燙?
這回,石岡注意到了。
“五姑娘?”他喚道,看出她神態有異。
貝貝的臉兒更紅,視線盯著桌麵,像是突然對茶杯起了莫大的興趣。
“唔,沒有,呃,我、我隻是在看他們的穿著,又是刺繡,又是藍染的,好特別呢!”她胡亂編了個謊言搪塞。
掌櫃正好走過來,以為她真的感興趣,連忙熱心的解釋。“姑娘,他們不是漢人,是苗人。”
“在這虎門口裏,漢苗兩族能雜居?”石岡問道。
“是的。”掌櫃點頭。
“相安無事嗎?”
掌櫃再度點頭。“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