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梨(1 / 3)

自醒來,先是發覺自己正躺在林海如的懷中,因而有片刻恍惚,似乎回到了四年前那個災噩甫離去的時刻,他躺在這個平穩的懷中正被一步步帶離潮濕腥臭的牢獄,明亮蔚藍的天空正一尺一尺地接近著自己。

繼而,聽見了許久未曾聽見的話音,因而有片刻失神。原本曾經如飛蛾撲火般的情緒,如今,也隻剩下難以啟齒的難堪和一些零碎的記憶。

接著,便聽見了顏承舊的聲音,然後,看到了……這個類似於顏承舊的人。

思緒太過混亂,以至於剛剛清醒的神誌又有些眩然,甚至於聶憫已經進了帳,還為他把了脈,而後又回身與司徒凝香頷首低語,司徒凝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片晌過去,梅若影仍然呆怔在有些迷茫的世界中,未曾說話。

直到那應是顏承舊的人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可醒了嗎?”

“醒是醒了,”梅若影終於回過神來,雙目那蒙蒙的霧氣斂了去,又過了片刻,在顏承舊的期待和林海如的忐忑中,他不答反問道:“你的頭……怎麼了?”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之下,司徒凝香噗的噴了出來,笑得一遝塗地。

那笑聲十分誇張,毫不留情麵,以至於一時間沒人插得上話。甚至於洪炎還從帳外伸了個頭進來看個究竟,卻在視及自己徒弟時無言地搖了搖頭,走了進來。

“怎麼了?”梅若影斜了斜腦袋,疑惑地看向林海如。

其他人和他生疏,顏承舊自己則正是當事人,也許在談及這個突兀的腦袋時或多或少都會有所避諱。

可林海如不同,四年前就已經差不多是無話不談的了,四年後的現在也算是同僚一場,更何況目下還是這麼個姿勢呆在一起,總會至少透露個一星半點的吧。

誰知林海如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梅若影的疑惑,反而哼著不知哪朝哪代的小曲,望向了帳頂的角落,那目光遊移不定,更像是在尋找著半空中虛擬出的一隻蒼蠅。

終於還是洪炎道:“這是他活該。這次去九陽教在東齊的暗壇查探……”

“暗壇?”梅若影心中驚奇,不是一直跟在南楚軍附近,假作輸送火藥的隊伍麼?尚殘餘的一星半點的昏眩在交談了數句之後消失殆盡,他現在正努力地組織著事情發展的網絡,填補著他所未知的空白。

而對於洪炎來說,即使一旁麵露微笑的詭異老頭是舊識司徒凝香,同時也是自稱為若影父親的人,但隻要沒有得到梅若影的首肯,他是不會泄漏出情報機密的,於是他隻向梅若影暗暗使個眼色,道:“‘貨’早就貯存在那處了,正在徐徐運來。”

“但是這邊也死了一批好手……”那曰夜晚,他跟去查看,看見火光中焦爛粉碎的肉末屍塊,又是什麼人呢?

“不是我們的人。”顏承舊這時才找到機會插入道,“我前幾曰離開南楚軍營時也曾見過一批不明身份的人,大概是青陽宮的。”

梅若影側頭看看他,突然問道:“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他目光所及,隻覺得顏承舊兩眼晶亮依舊,隻是顯得沒有焦距,瞳孔擴得很開,又因職業習慣,不便當別人的麵清楚說出當事人的症狀,故有此問。

“一點點吧,不是很要緊,反正花了這麼大的代價來‘醫治’,要好也是遲早的事。”不知為何,顏承舊的語氣含著濃濃的幽怨。

“‘一點點’?”洪炎簡直要口吐怒火了。若不是昨夜聽見徒兒的慘叫跑出來看個究竟,他根本不知道顏承舊竟然在營救幾個師弟的時候就已經中了司徒家族祖傳的慢性劇毒。因此,此時的怒火不是一般的強烈。

聶憫聽著聽著,完全沒聽懂這些話題和顏承舊那個可愛的腦袋有什麼關係,突然道:“你們,哎……”

言未及達意,便是一聲無奈又有些寵溺地長歎。

“呃?”

麵對這個應當與“自己的”父親很有淵源的長者,梅若影也不知當以如何態度相處之,隻能發出一聲十分簡短地疑問。

聶憫用著諄諄教誨的語氣十分寵愛地說著:“孩子,跑題是十分不好的習慣,年輕時就這樣,老了更容易忘事。”

這可讓梅若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什麼應當是父親的司徒凝香適才會如此沒有形象地捧腹大笑。而這個人,卻會十分有模有樣地說著明顯是以父親自居的話?

此時因為顏承舊的生死而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才有時間好好思考這個聶憫與自己的關係。思及陷入昏睡前,在南楚軍帳中看到那兩位長者的親密狀,以及再之前林中七人一戰時,司徒榮及曾說自己還是聶憫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