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圈中那青衫青年回首看一看,果然在老虎胯上釘著一枝羽箭,隻是比平常的羽箭短了一截。
這時眾人或以弓、或以刀指著那名獵戶吵嚷起來,有的大聲叱喝:“大膽的狂徒,竟敢擅闖貝勒爺的圍場,還敢搶掠格格的獵物,吃了豹子膽麼?”
“見了貝勒爺也不下跪,要我把你的狗腿打折嗎?”
“看不到是我建州三貝勒爺、四貝勒爺到了嗎?一雙眼珠子被海東青啄吃了麼?”……
頓時,粗言穢語響成一片。
這時,那高大威武被叫作貝勒爺的人右手一揮,目光如炬,掃過眾人,道:“不得無禮!”
他聲音雖不甚高,卻威嚴凜凜,壓過眾人的叫罵聲,山風之中人人聽得清清楚楚。眾人即刻閉口,神色莊重起來。
高大的貝勒爺直視圈中負虎獵戶,道:“壯士的“破石一彈”功夫好得很哪!憑一枚鬆果,彈指間立斃猛虎,令我等大開眼界。建州三貝勒請教壯士高姓大名,從何而來?”
眾人聽到這裏,才知射進老虎頂門的竟是一枚鬆果,不禁側目又看看染滿了鮮血的虎頭,再看看圈中那人,神色或驚訝或疑惑,都沒有了粗口傷人之念。
青衫青年聽“建州三貝勒”竟說出他是以鬆果斃虎,不禁一怔,回首對三貝勒打量了一下。
青年背負兩隻死虎,向前幾步,把左肩上的虎放在女孩馬前。
青衫青年對女孩道:“姑娘如此年幼,竟能獵虎,叫人欽佩!這虎本應還給你。”說著抱拳行禮。
原來這關外女真人世代以捕獵為生,都把捕獵好手視作英雄,人人崇敬。雖然獵物最終歸全體族人所有,但極為看重是誰獵到的獵物。捕獵凱旋時,所獲多者,被族人擁護而備受尊崇。
看這些人雖非專為族人捕獵而來,更像是來尋圍獵之樂,但這些世代相傳的習性根深蒂固,一觸即發。
那青年雖然是一身漢人裝束,看來卻深諳這些人的捕獵規矩。
青衫青年又轉向自稱“建州三貝勒”的魁偉之人,一抱拳道:“在下金寓北,粗鄙無知,誤闖貴貝勒圍場,望祈恕罪。現下物歸原主,這就離開。”
那“建州三貝勒”看這人二十五、六歲年紀,眼光衝和鎮定,有股坦然雍容的神氣,叫人心折。
青年說罷,轉身徑自便行。
被下屬也稱為“貝勒爺”的年輕人一直沒有說話,隻注目瞧著漢人獵戶。此刻見他要走,伸手大聲說道:“壯士留步!”
話聲未落,一幹勇士應聲而動,驅馬欲阻斷金寓北去路。
金寓北卻並不回頭,腳步也不稍緩,隻顧前行。
眾人隻覺眼前一晃,金寓北已經透圍而出,到了眾人身後。
年輕的貝勒爺大叫一聲:“好大膽的獵戶,哪裏走!”從馬上一躍而起,在空中即右臂前伸,五指如鉤,直向金寓北後頸抓去。
金寓北仍不回頭,亦不急奔,依舊不疾不徐,若無其事地自顧前行。
年輕的貝勒爺如一隻大鳥般飛躍而至,右手自上而下抓來,卻堪堪隻差半分沒有抓到金寓北後頸。
青年貝勒爺落足雪上,隨即又伸左手抓出。這第二抓近在咫尺,滿擬手到擒來,一抓即獲。
隻見金寓北並未疾走,也未前躍,卻又讓那貝勒爺抓了個空。
青年貝勒爺麵色微變,低嘯一聲,雙腿運足力道,“呼”地一聲躍起,雙手一前一後,交錯抓出。
豈料金寓北仍是不疾不徐地前趨幾步,那貝勒爺落下地來,又是瞠乎其後,第三抓依舊落空。
那年輕貝勒爺這一通連縱帶躍,招招迅捷如風。在眾人看來,他的每一抓都不會空手無獲。
孰料那獵戶隻是閑庭信步一般,竟讓這貝勒爺步步落後,招招落空。
青年貝勒宛似一個人自顧自地在別人身後作耍,而人家卻渾然不覺一般,看上去有幾分滑稽可笑。
然當此情勢,眾人並不覺半分好笑,都是越來越驚。
年輕貝勒爺的這連續三抓,叫作“搴旗三手”,是他賴以享譽三軍的絕技之一。
他往往兩軍陣前,力搴敵軍大旗,捉拿敵人上將,手到擒來,得心應手。
這一絕技,其中尚有許多精妙變化,豈料連施三手,竟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即便有再精妙的變化,也無從變起。
那年輕貝勒雖然是自己先發難,金寓北也並未出手,甚至與他連個照麵都沒打。
但青年貝勒卻覺這個漢人獵戶是有意戲耍於他,如被溜猴一般,讓自己在他的背後煞有介事地班門弄斧,貽笑大方。故而一腔羞憤都要撒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