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回長安城

第二天,我們便啟程回長安。

我知道,李玄霸之所以這樣著急回長安,也是想確定李元吉中途有沒有出意外,是否安全回到皇城。

我心中歎息之餘,也不知該說什麼。

有那麼一支大軍保護李元吉,他還會有什麼危險?

等我們趕回長安已是十月中旬了。自上次離開長安,已差不多一年了。

我和李玄霸站在長安熟悉的街道上,看著人來人往,不由心生感歎。

比之戰火蔓延的晉陽,長安簡直就像是人間天堂了。

“現在你那個四弟也安全回長安了,我們也應該去看看二哥了吧?”我之所以這樣提議,一是因為我們很久沒見到李世民了,上次不辭而別,無論是什麼理由,總是我們不對,這一次回來總要去見見他;二是因為李玄霸自從上次受傷之後,身體就一直沒有完全恢複,我不忍心他再這樣東奔西跑。

李玄霸淡淡看了我一眼,最終沉默地點了點頭。

我不由大大鬆了口氣。

“先回瀟湘別館梳洗休息一下吧!”

見李玄霸這樣說,我不由瞪大了雙眼。

“那當然好啊!”這個家夥竟主動提出休息,真是件不可多得的事啊!

當我們回到瀟湘別館的時候,我感覺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樣,溫暖而親切。當初李世民為我們特意建了這座瀟湘別館,就是不想我們獨自流落在外,可謂用心良苦。可惜,玄霸似乎沒在這座別館裏真正住上多久。

我一踏進自己房間,就把自己丟到了床上,躺成一個大字型。

這一路上奔波勞碌真是累死我了,可李玄霸卻好像跟沒事人一樣。

其實,我心底清楚,即使他身體多麼不舒服,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吧?

剛才一進別館,他就徑自回房了,說去換洗一下衣物,然後就去秦王府。我分明捕捉到了他眼底那濃濃的倦意。

稍稍休息了一下,我也換洗了一套新衣,整個人也容光煥發起來。

雖然我們離開瀟湘別館這麼久,但李世民似乎知道我們還會回來一般,不僅有安排人定期在這裏打掃,甚至在我們的衣櫃裏換上時下最流行的衣飾。

不得不說,李世民真是一個心細如塵的人。

我換好衣物在房間呆了一陣,沒等到李玄霸來找來,不禁有些不放心。

走到他房間的時候,卻發現他的房門並沒有完全掩上,我悄悄地俯下身子,透過那敞開的門縫,就看見李玄霸竟已輕靠著床沿睡著了,連衣物也沒換下來。

心中頓時湧上滿滿的憐惜,我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

小心地推門進去,雖然房門“吱呀”一聲輕響,竟也沒驚醒他。怕真是累壞了吧?難怪會主動提議先回來。

我走到衣架前,拿了件皮裘輕輕給他蓋上,然後就坐在桌旁托腮看著他熟睡的側臉。

要到什麼時候,我們才能真正安定下來呢?

正尋思著,門外忽傳來腳步聲,我回過頭,就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往門前經過,腳步匆忙,甚至連看也沒看房裏一眼。

顏清?

我怔了怔。

發生什麼事了,他竟然連我和玄霸在房間都沒發現?!

我連忙起身追了出去。

“喂,大神醫,你當我是透明人啊?”

我在身後喚住顏清。

顏清回過頭,滿臉驚喜。

“瀟瀟,你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可是有些人看見我卻跟沒看見一樣啊!”我故意開著他玩笑,卻眼尖地看見了他眼底所藏的倦意和沉重。

“發生什麼事了?幹什麼走得這樣急?”

顏清輕歎了口氣,眉宇間完全沒有平時裏的玩世不恭,隻有一片沉沉的歎息。

“怎麼了?”

“是世民病了,我回來拿藥。”

“二哥病了?”我心一沉,“他生得什麼病?”

顏清抬頭看了我一眼,苦笑,“心病。”忽然,他的眼睛越過我的肩頭,“玄霸,你應該去看看他。”

我回過頭,就見李玄霸不知何時竟已醒了,此刻就站在我身後。

我不由一歎。

他怎麼就那麼淺眠呢?

在路上我們才知道,原來納言劉文靜被李淵處死了,李世民很是傷心,心病難醫,又抑鬱難當,不肯按時服藥,這才一病不起。

我聽過劉文靜的大名。他是唐初的大功臣,當時李淵晉陽起兵時,他與裴寂一起協助李淵,堪稱李淵的左右臂,也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

李淵建唐後,他被任為納言,卻與裴寂不合。因為李淵比較寵信裴寂,聽信了裴寂的讒言,硬給劉文靜扣上了一頂謀反的帽子。

即使劉文靜手上擁有一枚免死金牌,還是被李淵斬了。

晉陽起兵之時,李淵曾發下三塊免死金牌,李世民、裴寂、劉文靜三人各有一塊。但這一次,李淵竟然失信於臣,將那一塊免死金牌視為無物。

李世民一為好友傷心,二也是因為寒心。

其實,這一次李淵斬劉文靜多多少少也有一點敲山震虎的味道,是要告誡李世民不要以為功高就可以震主。

裴寂原就是太子李建成的心腹,而劉文靜卻又與秦王李世民交好,此次劉文靜被處斬,李建成自也是難脫關係。

李世民那一口氣怕也是難以咽下吧?

當我們趕到秦王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農曆十月已長安是寒風冷冽,冬季的深夜,更是寒意難當。

進到秦王府,我和李玄霸遠遠地就看見李世民坐在庭院裏獨斟獨飲,那一身白衣,在黑夜裏看來分外落寞。

一年未見,秦王雖然風采依舊,卻已是難掩蒼白憔悴。除了這一年來不辭辛苦的南征北戰,困在這皇權爭鬥的旋渦裏,也是極耗心力吧?

他顯然想事想得入神,我們站在庭外許久,他竟都沒絲毫發覺。

“高鳥盡,良弓藏,文靜兄,你所言果真不假。”

李世民低低念了一句,唇角忽然勾出一抹寒心的輕笑,然後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那句“高鳥盡,良弓藏”是劉文靜臨死前的最後遺言,他意在指責李淵出爾反爾,也在歎息自己雖幫李淵平定了天下,到最後卻落得個慘淡收場。

李淵這一次也未免太讓人心寒了。

而李世民又怎不心痛?怎不心驚?

李玄霸輕歎了口氣,走了過去,在李世民對麵坐了下來。

“二哥一人獨飲,不覺得悶嗎?”

李世民抬頭,看見李玄霸的那一刻,眼底掠過一絲驚喜。

“玄霸,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二哥,你隻顧著你的三弟,把我當成隱形人了嗎?”我也跟著走過去,在李玄霸身邊坐下,假意裝出一副不滿的神色。

李世民看到我們二人,臉上的倦意才稍稍退了幾分,露出真正的微笑。

“瀟瀟,一年未見,你竟還是這麼牙尖嘴利。”

“啊,我什麼時候牙尖嘴利了?”我斜看了眼李玄霸,“真正毒舌的可是另有其人啊!”

李世民笑笑,“你們平安回來就好。這一年來,你們可知道,我有多掛心?”

李玄霸淡淡地道:“二哥不用擔心,我們很好,懂得怎麼照顧自己。”

李世民仔細打量了眼李玄霸,語氣裏略帶著責備之意:“玄霸,怎麼你比一年前又削瘦了不少,還說懂得照顧自己?”話落,他忽然掩唇輕咳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