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相遇(1 / 3)

未曾遠離(箬央)

楔子

淩晨一點,對於眾多相信越夜越美麗的夜貓子來說正是生活high著的時候。雙手插在褲袋,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等水沸,看著底下一片星星點點。站在高處就是有這個好處,永遠看得比別人遠,皇甫靖喜歡這樣居高臨下的感覺。微一聲輕響,重新引回他的注意。拉上窗簾,走至咖啡機前,深濃的液體從容器內緩緩傾瀉進瓷杯,帶來一室咖啡香。

“怎麼樣,撐不撐得住,撐不住就先去睡會兒,不會笑你的?”皇甫靖送上其中一杯,說了不取笑,眼底卻是滿滿的笑意。

“沒事,估計還能撐一個小時左右。基本上的賬目已經弄清了,還剩下些陳年舊賬。”其實眼皮已經在打架。取下鼻梁上的眼鏡,他以食指指節摁壓酸乏的眼窩。對方也是一個高手,把假帳做到這個地步,也難怪小江他們找不到。

“哈哈……”不客氣的嘲笑出聲,“實在沒有見過比你更規矩的寶寶了,不知道應該說生理鍾的力量大還是——”及時捂住自己的嘴,卻還是擋不住傾瀉而出的笑聲。

“皇、甫、靖,你很閑是吧?”他沒有睜開眼睛,隻是溫吞吞地開口,全然沒有威脅的樣子。

然而皇甫靖連忙賠笑道:“好好好,正事要緊,我就不打擾你了。”說著說著腳就偷偷往外退。賓果,找到了!背在身後的手揪啊揪的眼看就要打開門了。

“你想去哪兒?”陳子墨挑眉,“如果我沒記錯,你的位子在那兒吧。”雙肘抵在椅子扶手兩側十指相扣,下巴微挑向書房另一邊有一張充當臨時書桌的折疊小方桌。

“嗬嗬。”傻笑著一步一步挪回自己的位子。這麼清醒幹嘛呀,不是說迷糊狀態時的人最好騙嘛?

“既然精神這麼好,不好好利用豈不浪費,來,這些就讓你擔待了。”不客氣的把一疊文件放到一臉苦瓜相的人麵前。

可不可以不要?然而看著眼前戴著眼鏡笑得溫文的臉,他咽了口唾沫,認命地低下頭拿起筆。唔唔,禍從口出,怎麼就學不會呢?!

啜一口咖啡,澀滑的味道從食道慢慢溫暖了整個胃。其實並不愛喝咖啡,隻是偶爾,像現在,就會喝上一杯。

不是必須,隻是習慣。

時間安靜的過去,隻剩下兩人的呼吸以及工作所弄出的聲音。

終於做完了,皇甫靖合上手提電腦,伸了個懶腰。瞄了一眼手表,嗬,好家夥,已經過了兩點,眼角的餘光仿佛自有意識般地瞟向陳子墨。隻見不知何時袖口被卷至手肘,襯衫上麵的兩顆扣子則早已解開,領帶鬆鬆的斜在一邊。以掌撐額,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完全沒了白天衣冠楚楚。呦,還算醒著,除了當初創業那段時間,現在可說是創造他的公司步入正軌之後的個人新紀錄了。

起身靠近陳子墨,看了下桌上有些淩亂但明顯有序的文件,重要的都處理完了,現下他在處理的都不是什麼需要著急的文件,可以留到明天,不,應該是今天早上再處理。將手裏的文件拋到一邊,嘖嘖,這麼大動作都不見陳子墨有什麼反應。正搞不明白這年頭還有這麼乖的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幾乎熬不了夜,雖然近年來有所好轉。要不是是自己死黨,還真不信這年頭還有這樣國寶級的生物存在。

嘿嘿,看著他一臉沒防備的模樣,還真讓體內的邪惡因子躍躍欲試。大好的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啊,可是想到當初陳子墨曾將對方打到住院的實力……他脖子上一涼,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久有古訓: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陳子墨不是小人,卻也絕對不是個君子。

認命的把迷迷糊糊、暫無反抗的他扶到沙發床上,調高室內空調的溫度順便替他蓋上薄毯,這才在另一張沙發床上躺下,熄燈休息。

陳子墨睡得並不十分安穩,昏昏沉沉間仿佛聽見那個一個女子在背後喚他的聲音。是若欣,隻是什麼時候不再叫他子墨哥哥了?轉頭他模模糊糊的想著。

夢中的人都還年少。他回身,女孩穿著校服,還是初中生的打扮,亭亭站在陰涼處,麵目在婆娑的樹影下略微模糊。但他不用仔細看就清楚的知道這個人是誰,想起她,心裏便變得溫暖。

“子墨……我要搬走了,也許以後……”

原還明媚的天氣一下子暗了下來。她要走了!隻看見她嫣紅的唇瓣一張一合,眼神哀傷。分開來顯得那樣熟悉的字詞,連起來竟覺得艱澀難懂,他聽不清接下來她講了什麼話,隻剩下這一句話盤旋在他的腦海中徘徊不去。她要走了……

不是說好了要一起過十八歲生日?我們說好了的,從此以後會陪彼此過每一個生日,在彼此白發蒼蒼的時候送你八十大壽的大禮,拉過勾的不是嗎,若欣?

伸手企圖拽住她,明明不過幾步的距離,卻像在弱水的彼岸,一河之隔,竟是怎麼也跨不過去。

樹下,原就不甚清晰的麵目輪廓一點、一點變得更為淺薄透明,卻無力阻止……

若欣!

猝然睜開眼從夢中驚醒,黑暗中透過隱隱星光,粗略模糊而熟悉的裝飾映入眼簾,意識,有瞬間的恍惚。他半坐起身,粗粗喘息著,來不及平複的心髒在胸腔下急速跳動。

原來……是夢。

隻不過是一個真的切夢,是夢,也已經過去很久。

怎麼會想起過去的事?是了,昨天媽的電話提到她了……

汗濕的手心耙過額前淩亂的發,薄薄的涼被順勢滑落,陳子墨握住,隨手往沙發背上一放。下了地,他的身上仍是穿著昨日原本筆挺有型的襯衫,此時襯衫不甘不願的延展著像被生生展開的皺紙。赤腳踩上冰冷的大理石,這樣冷硬的溫度在仲夏的夜晚反倒讓人清醒不少。習慣了黑暗,子墨打開書桌第三個的抽屜掏出煙,出了陽台,猩紅的火星在指尖明滅。他是極少抽煙的,隻是今日心情沉悶,尤其是在出了一身冷汗之後,黏答答的讓人更是不豫。

皇甫靖因為喝多了咖啡而不得不起來上廁所,本來打算直接撲上親愛的床,可是,似乎少了個人。在廁所沒看到他,他去哪了?迷蒙著雙眼找到陳子墨時,他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場景:滿地的煙蒂以及他散發著頹廢氣質的兄弟。

他心中一淩,隨即嬉皮笑臉的湊上前,搭上肩,沾惹一身的煙味兒:“嘖嘖,什麼時候改走頹廢路線啦,很不適合你耶。”

燃盡的煙燙到指尖,他斜斜睨了一眼,臉色平淡如常,那一眼竟讓皇甫靖覺得分外陌生。“回去吧。”陳子墨很快收斂了心情,丟掉煙蒂,淡淡一笑,旋身回到內室。

皇甫靖看著他的背影,默然。

每個人的心裏總有一些地方讓人無法企及,即使親如兄弟、父母、愛人。他能做的隻是在這個時候陪在他身邊拉他一把,僅此而已。

撫額,骨節分明的手指耙過頭發,順勢插進褲袋。算了,多愁善感向來不是他的風格。他聳聳肩,不務正業的痞笑在太陽躍出雲層的一霎那重新回到臉上。

每個人都會有他的活法,而一直以來,這,是他的。

室外,晴到多雲,偏南風。

夏日,奔跑在不知名的街道,不知撞了多少人,也不知當下的自己有多麼狼狽,腦中隻剩下一個念頭:離開離開離開……大口大口呼吸著,肺部像被火灼燒般無法忍受的疼痛著,劉若欣緩下腳步。淩亂的發絲貼在汗濕的臉上,不複原本綰好時的精致柔順,衣服的下擺也因為方才的奔跑而散出了裙腰。即使已經距離事件發生一個多小時,她的大腦還是沒有辦法消化不久前知道的事實。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燒掉了她的住所,也燒毀了原本勉強夠得上幸福的假麵具。上天,是不是看她不順眼所以跟她開了個大玩笑,讓所有的“驚喜”集中在一天爆發?現在她去買樂透,中大獎的幾率一定會很高吧。嘴角苦澀的掛起,沒想到到了現在她還有調侃自己的心情,這到底算是悲哀還是值得慶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