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杭,你還記得我告訴你的我和丹雲分手的原因嗎?”他靠著樹,閉著目慢慢地說:“她當時執意南下,而我是一定要留在H市的,這麼遠的距離,我們都沒有把握以後會在一起,所以選擇了分手。”
“噢!”好端端地,他提起的卻是這個,關杭不笨,將韓襄前後的行為聯係起來,在心裏慢慢有了答案。
“這次,我和王科到廣州來,我從來沒想到過會和你重逢,但不得不說,這麼多年過去,你仍舊是我心裏最牽掛的朋友之一。你還是那麼活潑熱心,照樣叫我豬頭,照樣和我開玩笑,照樣拿無影腳踢我,甚至你的自稱,都還是本姑娘;常常讓我產生錯覺,以為又回到了高二那年最美好的時光。關杭,謝謝你,因為認識了你,我的生命才生動了許多。”
關杭微笑著聽,而一顆心,卻慢慢下沉。這家夥,學會煽情了。
“關杭,我是那種胸無大誌的人,就算不升職不加薪我也可以安穩地呆在同一家公司,呆在同一個地方。我不喜歡和人爭鬥,不喜歡玩弄心機,所以在公司幾年下來我一直還是那個職位。我很安於現狀,也明白自己這一生必將平淡下去。和丹雲分手後,其實也有很多女孩子向我示好,但我有男人的劣根性,總對送上門的心意有所排斥。我的心裏很清楚,她們看到的,都是韓襄外在的皮相,一旦她們了解韓襄其實是個這麼乏味的人,最終也會選擇離開。而我不小了,父母一直在催我趕快找一個對象,但前提是她的戶籍必須在H市,因為我不可能會離開那裏,我的父母以後也都會回到那裏。
“還記得高二那年元旦你問過我的話嗎?你說如果我選擇的另一半我的父母不滿意怎麼辦,我說我會換一個,而且,我說我父母不喜歡的類型我不會選的。關杭,如果這次來廣州沒有和你重逢,沒有這麼細致地了解你,一個月後離開廣州我會一點遺憾都沒有,但是現在不同了,我寧願我從來沒有這一次的南下。關杭,你明白嗎?”
明白,怎麼不明白?她眼前起了霧,心裏拚命點頭,但口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還記得啊,她的回答是“我開始為你未來的女朋友感到悲哀了”,沒想到,今天她竟然為自己感到悲哀。
“原來感情是不可以自己控製的。關杭,是什麼時候我開始牽掛你開始在意你的?我不想瞞你啊,我是真的為你動了心,所以才會希望你開心、希望你快樂、希望你幸福。關杭,看了雅珊的信,我昨晚一晚沒睡,一直想遊移在選擇和你在一起還是不和你在一起之間,感情一直在說舍不得,但理智告訴我你的幸福卻不是我給得起的,我和丹雲的問題,如今依然在你我中間,這麼遠的距離……我沒有把握感情可以敵得過時間距離,所以最終我的理智贏了,我選擇放棄。關杭,對不起!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想傷害的人是你啊,但卻不得不傷害,除了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迭聲地說著,淚也慢慢順著臉龐滑了下來。
“別……別說對不起!”關杭哽咽一下,然後竭力鎮定了下來,“韓襄,你不欠我什麼,所以不用說對不起。感情是我自願付出的,何況我並沒為你做過什麼,所以你不必因為無法回應我的感情而對我感到抱歉,我承受不起。”
她抬起了頭,多少年前的那一個中午,她也是這樣,站在校園的林陰道上,仰首看天,因為她相信那句歌詞,隻要把頭抬起來了,眼淚就不會往下掉。隻是,這一次,淚奔湧如潮,已經不是她可以控製的了。韓襄啊,你知道嗎?此刻我也寧願從來沒有和你重逢過啊!在餐館,她原以為自己已經避開了,但命運沒有放過她,也許,注定了吧,生命裏有此一遭。
兩個人靜靜地都沒有再說話。
夜涼如水,風中送來樹葉摩擦的沙沙響聲,和著蟲聲鳥鳴。三三兩兩的情侶或挽或牽著手,悠閑地行過,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一群騎腳踏車的人呼嘯而過,拿著充氣的塑料錘子敲著彼此的頭,在平安夜裏享受著單純的快樂。沒有人注意到,在林陰道的一隅,這世界有兩個可憐的有情人,因為彼此的地域差距,不得不麵臨分離的命運。
“今天是平安夜。”關杭低聲說,“明天就是聖誕節了。在H市,應該是大雪紛飛了吧?”她微偏著頭,遙想北國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壯麗景致。可惜啊……她恐怕一生無此機緣見到那樣的景況。
“節日快樂。”她微笑低語,“這是第一次,我對你說這句話。也許,也是最後一次了。韓襄,你後悔嗎?很多年後,你會後悔嗎?後悔今天沒有選擇我?”
他不語。很多年後的事,誰能說得清楚?但他知道,現在他在後悔,後悔對她說了這些,後悔……沒有選擇她。
她一笑,“韓襄,我不會祝你幸福的,我希望你多年以後後悔,後悔今天沒有選擇我!你知道,我是個小氣的人,我可以氣劉羽飛那麼多年,我喜歡你這麼多,你卻在喜歡我的時候放手,我一定可以氣你一輩子。等到你老了,走不動了,牙掉光了,我再走到你麵前狠狠嘲笑你,嘲笑你今天這麼笨,為了這麼一點點不成理由的理由而放棄了我。”
“關杭……別說了,別說了好嗎?”他快受不了了,那種心痛,那種壓抑,真的會叫人窒息的。
“我要說,我不想讓你好過,因為我很不好過。我不是任性的人,你讓我任性一回吧。”關杭將頭再次埋入了膝蓋,“韓襄,你太不了解我了,也太不了解我對你的感情了;你自以為是做出了以為對我很好的決定,卻沒有給我一個發言權,我隻能被動地接受,那麼多話啊,如今在你說出那些之後,我怎能告訴你……”怎能說啊,如果可以和他在一起,她願意放棄任何東西,就算是隨他去H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可是……如今,他已經在心裏否定了她的參與權,她也沒那麼厚的臉皮巴巴地跟著他去了。
“關杭……”怎麼樣可以讓她不那麼難過?
關杭靜靜地不再言語。
“關杭……關杭,如果罵我打我可以讓你好過一點,你……別客氣……”
她居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韓襄啊,原不是一句幽默的話,怎麼現在你說出來,就這麼惹人笑呢? “我們回去吧。”
她站起了身,這次換她走前麵,走過了一條又一條街,一直走到了她住的樓下。
“關杭!”她開大門的時候,他捉住了她的手,“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她扶著大門的鎖,背對著他,“韓襄,到此為止吧。”
到此為止吧。到底是關杭啊,居然比他冷靜多了。他深吸一口氣。
“你……不要難過。”
“我不難過。”
“你……恨我吧。”
“我會記得的。”
“你……要保重。”
“我要減肥。”
“你……”
他話沒說完,她突然回身,緊緊抱住他的時候,唇也貼上了他的。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隻這麼點到為止的單純貼著唇,像兩個人在握手一樣,靜靜的。
淚止不住地下落,她哭,他也哭;為什麼啊?為了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他們不能在一起?
她鬆開手,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走進了大門。
“韓襄,不說再見了。我無法再將你當朋友了,記得明天你我隻是陌路人,但……我收回那些任性的話,祝你幸福,早日找到……心愛的人!”
她轉身,快步跑上了樓梯,消失在了拐角處。從此,也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中。
懷中空空如也,是心痛還是遺憾還是後悔?韓襄怔然而立。
第二天,他的郵箱裏收到了一個陌生地址傳來的E-mail: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嗬……他的鵲橋,在那個月白風清的平安夜,已經被他一手拆掉了啊!又何談“兩情若是久長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