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陰差陽錯(二)(1 / 2)

這一年的冬天來的既忽然又狂野,寧西錦在半夜被凍醒了,迷迷糊糊地朝大迢那邊靠。

本來寧西錦是有床的,但是自從寧華熹來了以後,他就霸占了,而且趴在床上的姿態顯得十分心安理得十分理所當然,繼而他又朝寧西錦那麼邪魅狂狷的一笑,於是寧西錦立刻就沒言語了。

所以寧西錦和大迢金條隻能打地鋪,墊一卷草席就躺下了,一仰脖子就能瞅見屋頂正中那大窟窿,天氣晴好的時候漫天的星瀚,特別有大老爺子的豪邁感,身下又是一泥地的土坷垃,愈發襯得她無限蒼涼。

那是寧華熹來家裏的第一個晚上,寧西錦因為平白多了一個陌生人,睡不著,再加上此刻看到如此風景,立刻有感而發,矜持地吟了一首詩:“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當時寧華熹在床上翻了個身,口氣是萬分的不可思議:“你會吟詩?也許還會識字?”

寧西錦點點頭:“是都會。”

他又動了一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來,像是在自言自語:“你識得字吟得詩……關鍵是你姓寧……”

他忽然口齒清晰聲音響亮地重複了一句:“你姓寧。大興皇朝寧相,也姓寧。”

字正腔圓顯得特別傻缺。

寧西錦在黑暗中不動聲色:“皇帝老子都有幾門窮親戚,更何況一個宰相!你管天管地管我拉屎放屁還管我姓啥?再說你不也姓寧?”

他嘿嘿嘿傻樂了一會兒:“也是啊,我也姓寧……”

寧西錦暗地裏罵了一句放屁,不管她姓不姓寧,寧華熹是決計不可能姓寧的,隻是後來寧西錦才知道,原來他的姓,是那麼高不可攀。

他還在喃喃念著寧西錦的名字:“寧西錦,寧西錦……”以一種若有所思的口氣。

那晚寧西錦被他喊得頭發都一豎一豎的,翻了個身蒙住耳朵,睡過去了。

如今他又在寧西錦耳邊念叨:“寧西錦,醒醒,寧西錦……”

寧西錦夢中似乎在趕蒼蠅,一巴掌拍到了不知什麼,那聲音暫時停止了,於是寧西錦心滿意足地又往大迢身上挨了一挨,把腳丫子往他熱乎乎的懷裏揣進去,大迢似乎抽了一抽,寧西錦更加滿足了,一卷被子,世界安靜了。

第二天寧西錦起來的時候,驚恐地發現她正身處寧華熹的床上,身上裹著他髒兮兮的狐裘,寧西錦茫然四顧,正巧看到大迢正滿臉怨氣地走進來,臉色很不好。

他看到寧西錦劈頭就問:“你昨天是不是又把腳壓我肚子上了?”

寧西錦沒搭理他,問他:“寧華熹呢?”

他神色有些鬱鬱,朝外一指,寧華熹施施然踱了進來,居高臨下問寧西錦:“睡得可好?”

“狐裘挺暖和的。”

這話倒是真的,那狐裘是寧華熹厥倒在寧西錦家門前時身上穿著的,挺華麗金貴的一件衣服,隻可惜染了他的血,賣不出什麼好價錢,再者他也不肯讓寧西錦拿他身上的任何一件物什去當鋪,說是怕被那些還在追殺他的人發現線索,所以他們的生活不僅沒有寬裕起來,反而愈發拮據。

他動了動嘴唇,正要說些什麼,忽然聽到屋外一陣鳥雀撲騰的聲音,大迢畢竟是孩子心性,一掃滿臉的鬱悶,興高采烈地奔出門去:“逮住了!”

寧華熹一臉茫然:“什麼逮住了?”

“鳥唄!”

寧西錦和他一起走出門,原來昨夜下了一夜大雪,今天起來便是白茫茫一片大地。大迢在院中間支了一隻竹畚箕,底下撒了些小米,果然便有蠢笨的雀兒進了陷阱,被大迢捉住翅膀,吱吱直叫。

大迢歡快地捉著鳥雀來向寧西錦邀功,寧華熹猶豫地摸了摸鳥的翅膀,忽然感慨:“如果她在這裏,大約是要為這鳥兒的苦掉幾滴眼淚的——這麼可憐。”

寧西錦笑一笑不說話。也沒興趣追問他口中的她是誰。

因為她知道寧華熹口中的這一類女子。

傷春悲秋,一片落葉或者一朵花的凋零,都能讓她們感懷身世迎風落淚。

她的娘親便是這樣的人,心思剔透又靈巧,敏感而多疑,容顏無疑是秀美的,文采也是卓絕的,好像這樣的人天生便該是被人放在手心裏寵著的,可卻未必是每個人都遇得到這樣的命運。譬如她的娘親,在寧西錦過去十四年的時間裏,她眼睜睜看著她如同一朵失了露水的木樨,在自己麵前一天天發黃灰敗,直至凋落。

寧西錦從過去的記憶裏回過神來,看著這雀鳥說:“這鳥是我們今晚的食材,你既可憐它,不如你就看著我和大迢吃罷。”

他立刻猛搖頭,露出一個無賴的笑容:“不,我就要吃。”

這場雪後的連續幾天都沒有放晴。寧西錦數了數少得可憐的幾枚銅板,思忖著怎麼開口暗示寧華熹她養不起一個大閑人,他這樣臉皮比金堅的一個人,寧西錦若不開口,他是很有可能長長久久地住下去的,可若要讓寧西錦開口趕人,她又覺得有些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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