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裏的陽光一向是溫而不熱、清而不燥。如同任何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清晨,今天仍舊是個經常得見、稀鬆平常的好天氣。不過,陸星辰那蹙緊的眉頭以及剛剛那輕輕的替人心酸的歎息就未免煞了風景。
在花園裏徑自走了兩步,她再次將目光轉向一旁那個相貌平常的男人:“他真的這麼說?”
“是的小姐!”那男人恭敬地回話,絲毫不敢怠慢。
“不是小姐!”眸光一瞬變得冷硬,當下讓那男人全身一緊。不為人覺的一聲輕歎自那男人喉間溢了出了。一張頗為嚴肅的臉像是極不情願,但那男人仍舊照做,又道:“是!”不再稱呼小姐二字了。
“嗯!”滿意地點了點頭,星辰的唇邊扯出了笑,“你就信他說是在照顧哪門子的病人啊?是才怪呢!依我看是無聊的時間夠久了,他是想找個樂子了。我那個哥哥能閑得住乖乖地照顧病人才是怪事一樁呢!更別說是專門照顧一個病人。他哪時候成了護士了?”原地轉了一圈,她朝他湊了兩步,眼見就要靠上去了,那男人卻僅是輕一側身,便又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然後默不作聲地低垂了頭,像是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
見他這樣,她也就不再逼近了,反而是輕笑了兩聲,便轉身向通往主屋的小徑走去,嘴裏還不忘了高聲叫著:“嶽濤陽你跟上來,不然小心我告訴我哥去!”
……
另一邊,當然天氣也是一樣的好。隻是坐在輪椅上不得動彈的秋憶卻毫無所覺。她僅是呆呆地坐在輪椅上,眼睛無神地盯著前方,卻是毫無焦距的。她不是在看東西,而是在思考,思考著她應該思考的事情。
她聽說簡家的二公子再過不久就會回來了。因此覺得有些不耐,仇人家即將再添一名強悍的猛將自然算不上是個好消息。更或者,這將會是她戰死的前奏。兩年了,在同簡家腥風血雨的鬥爭中她還沒有倒下,她覺得已經算是奇跡了,就算現在她立刻倒在血泊之中,除了無奈的遺憾外,她自認是對得起所有的人了。隻是,她還沒有倒下,隻要她還沒有倒下,她就必須要戰鬥、要殺人或者被殺,這是她的宿命。她一直如此認為,盡管她的父母並不希望她過這樣的生活,隻是,身為人子,就算父母不讓她去報仇,她自己也是不可以袖手不理的。更何況還有羅姑姑的死……
她是隋秋憶,所以她要報仇。如果簡單地解釋,也就足夠了吧!還有什麼?
她昂起頭,看著頭頂的天空……她的父母、她的姐妹、屬於她的親情在哪裏?即使她可以讓自己寒似冬冰,卻仍舊不免想得到更多的溫暖,不僅僅是三位狀似哥哥的知己,還應該有她自己真正的親人、她的姐姐們,在不自覺中,她想見到的、常常掛在心裏的就是她們。
她在心底長歎,輕掩眸睫,正想閉目養神之際,卻讓一聲高亢之音壞了興致。
“早上好呀!”所謂不見其人,先聞其音指的便是此時的陸驚辰。一聲擾人的高聲後過了許久,才見他老人家遠遠地慢慢地緩緩地晃了過來,“今天天氣不錯是吧!”坐在她的身邊,桌上的早餐正巧來填補他那還沒進食的胃。“你府裏的人也真是的,早晨起來也不去收拾我睡的客房,還有都忘記告訴人家今天要在外麵吃,害我餓得半死。還傻傻地在裏頭等,好可憐哦!”
秋憶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自言自語,依舊閉著雙眸,心底卻是在冷笑陸驚辰的臉皮未免太厚。什麼叫忘記告訴他?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得出來,根本就是沒有人想過要告訴他,甚至是根本就沒有做他的那頓飯,而他現在吃的則是她的早餐。反正不餓,她倒也就不去計較這些了。隻想著待他吃完便轟他出門,這一頓早餐就算是喂了狗,怎麼說也要看在天傲他們的麵子上。
“喂,你怎麼都不說話?”自言自語到底不是長久之計,不過他直至現在才後知後覺自己一直在唱獨角戲也未免太過遲鈍。又吞下一口,他將目光膠在她的臉上,勢必不得她的注意,這下一口是難以吃下的。
本來還聽著他嘮叨得像隻蒼蠅,突然間就停了下來倒是讓周圍多了些寧靜,心底也清靜了不少。不過,像炙火一般的凝視終於引起了她的注意,感覺這種直逼而來的壓迫感讓她難過,於是她張開了眼,讓目光與他的相碰。冷冷地盯著他的明眸。
“嗬!”他傻笑了一聲,提高嗓門道:“原來你沒有睡著呀!”這一句,像個孩子,更像個白癡,讓秋憶一時愣住了。隨即便是一記冷眼狠狠地讓他一陣哆嗦,“好冷!”他喃喃說了句,便低下頭去吃那早餐了。
隻是此時的她,反倒專注地看起他吃飯的樣子來。她是從未同任何人吃過飯的,就算是杜予威等人也從未有過。不習慣是個原因,卻不是主因。或者她是想等有一個真正至親的人來同她一道吃吧!她想知道那種溫暖是如何的,她不想讓任何人先占去了她的夢。隻是想同自己真正的親人吃個飯罷了,在平常人來看是多麼的平常、多麼的簡單?但在她來看,卻隻怕是終其一生也不知是否會實現,說它是夢,一點也不過。
她歎息了一聲,剛想將目光轉過一邊,卻讓他猛然間又抬起的眼神阻住了。她蹙起了眉頭,不想去理會他那怪異的樣子。誰知他卻先她一步,竄到了她的麵前。讓她不得將目光轉離。
“冰丫頭!”他甜甜地喚了一聲。
冰丫頭?心底一陣淒涼,卻未顯出半分。秋憶冷眼凝睇著他,靜待他的下文。
吞下一口口水,他將美美的笑很可愛地掛在臉上,然後將盛飯的盤子端到她的跟前:“我還沒吃飽噯!”
民以食為天對吧!對的話他現在也該不算是搖尾乞憐吧!那該稱為什麼呢?不如,就叫做自力救濟如何? “你確定‘透天’一定會在她手上?”相當好聽的聲音,磁性中帶著一股子深鑲在其中的邪氣。輕旋過身子,是一個俊美異常的高大男子。一雙桃花似的眼閃動著讓人既感溫暖卻也感霜寒的神韻,卻是少見的屬於溫柔的恐懼。他,是那種擁有致命吸引力同時卻也異常危險的人種,可怕的人!
而站在他身側回話的,是個約莫五十歲的老者,與一般老者無異的樣貌,也僅是那雙過於精光畢露的眼,讓人置疑他的年歲而對他有所敬畏。
頓了一下,那老者輕點了點頭,恭敬道:“請少主人放心,我查過她的底,她就是當年隋寧遠的小女兒隋憶,現名隋秋憶。江湖中人稱‘梟雄’的丁逍磊及‘神算’冷天傲則是懷著懲惡除奸的心找上簡家的,而始作俑者就是隋秋憶。如果我估計得不錯的話,‘透天’一定在她身上!”
“估計?”那被稱作少主人的男人聲音在瞬間沉了一下,“我不要估計!”
“是!”老者忙向後退了一步,“我會盡快查清。”
“這是當然!”那男人邪邪地輕笑了起來,“不過,我需要去見見那隋秋憶,不妨——!”
“我是不會走的,我是不會放棄的!”
這本是美麗幽靜的庭園,隻是大煞風影的叫吼聲總是不絕於耳地傳來。不過,這也許是最後的叫聲了吧!你瞧,那噪音的製造者不正被四個大漢一齊抬過頭頂,依情形很容易就看得出,他定是要被從大門口丟出去了。
接著,如眾所願,他不但被丟到了大門外,而且還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唉呦一聲自是少不了的,四個大漢也就這樣湊合著聽了。關上門,再順便告誡一句:“千萬別跟老板說是我們丟你出門的,這全是小姐的主意!”然後還很好心地默默注視他三秒鍾以示哀悼,才回裏麵去。
“喂!你們不能就這樣丟下我呀!”陸驚辰忙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土,自動自發地跑去抓住那大門上的鐵柱,很用心地往裏麵張望,“你們小姐還需要我呢!你們快放我進去,否則我會讓‘梟雄’那家夥吃不了兜著走!”
隻是,想也知道他說的話是不會有人聽的。反倒是旁邊人家的狗兒狂吠了幾聲,惹得陸驚辰大驚地跳起腳來。
見沒什麼異狀出現,陸驚辰拍了拍胸口。將目光轉到門口這條長長的大馬路上。這裏是別墅區,因為有很多的富賈豪商在此辟屋,因此車來車往的不會讓人覺得冷清。順手截了輛車子,他是該到醫院看看了,順便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 陸驚辰並沒有告訴天傲他們?
當秋憶知道這些時,除了心底有一瞬的驚訝外,臉上卻依舊平靜與漠然。冷天傲沒有再提及陸驚辰,她也就將這事放到了一邊,專心討論起關於簡家新增力量的問題。時間過得倒也算快,當陽光西下時,冷天傲起身告辭了。
本來,本來一切都平常得一如以往,隻除了冷天傲臨走前的那段話:“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會有兩個男人深刻地愛戀著你,讓你嚐盡世間真正的情愛!然後,你的心將會有個歸屬,你不會再孤獨一人,慎重地選擇,讓自己快樂地生活,老天不會不公平!”
以冷天傲“神算”的身份,她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去懷疑他所講的。而如果她沒有將天傲的暗示理解錯,她知道其中一個定是那個叫做陸驚辰的男人。會是怎樣的糾纏,她還能找個人來愛嗎?她以為自己這一生已經不是自己的,將來會如何又怎樣?也許是向來覺得無奈。生命與自由從來不曾是自己能掌控的,才會讓她聽天由命,聽從宿命的安排!這或者終究是個不錯且可以讓自己放鬆的方法。
她不願再讓思緒糾纏在這件仍舊虛無飄渺的事情上。命人將自己推回房間後,她看了看自己的雙腿,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重新行動自如才是她現在最應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