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估計是我最好的出路。
我目光冷冷的看著路過的那些樹林和山坡,心裏冷冷的想。臉上不敢有一絲表情,因為我怕唇上精致的妝會花掉。我坐得筆直,好讓這豔紅的嫁衣不被壓出一絲褶子,又抬手整了整頭上沉重的黃金鳳冠。
繼父可真夠大方的,不過也是,他好歹是個王爺。再說養育了我這十三年,感情自然還是有的。
臨出門子前,娘也塞給了我一個翡翠鐲子,現在就戴在我的手上,坐在花轎裏也無聊,我下意識的把玩著,觸手有點糙,看著水頭也一般,應該是以前她當繡娘時候、哪個野男人送的廉價貨。一時間我都想摘下來扔出去,但我忍住了,因為轎子旁伺候著夫家來迎親的嬤嬤,我不想留下什麼不好的第一印象。
也虧得娘一輩子最擅長的就是裝純,天天個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柔弱樣子,明明不知道睡過多少野漢子,到頭來居然還是把王爺後爹騙得暈頭轉向,說到底畢竟是六十歲的老頭了,估計腦子也糊塗了。
我討厭我娘。我記事早,雖然那時才三、四歲,也記得她把我關到柴房任我哭鬧,自己卻和野男人在房裏鬼混、嬉笑的聲音。她還經常掐我,我胳膊經常紫一塊、青一塊的。
也是四歲那年,她勾搭上了王爺老頭子,我變成了王爺裏的千金小姐,跟她享福過上了好日子,但她還是掐我。不但掐我,她還掐丫鬟、嬤嬤,隻是對王爺、王妃、夫人和公子小姐們都笑得諂媚、卑躬屈膝。
我在王爺府裏的日子過得人不如狗,毫無尊嚴。除了春連我都沒個說話的人,除了看看書、種種花,簡直悶得要死。仆人奴婢們隨便哪個都敢給我臉色看,有時候我覺得要不是春連在旁邊虎視眈眈,他們都恨不得也學我娘上來掐我兩下。
春連說是因為我太瘦弱了,看起來好欺負。
春連生得人高馬大,足有一米九,又飯量足,吃得膀大腰圓,讓男人見了也望而生畏。四歲我進府的那一年,她十五歲,剛被賣進王府做丫鬟,王妃欺負我們娘倆,就故意指派這個啥也不懂的蠢丫頭來侍奉。
進王府前,春連出生在鏢局裏頭,父親是普通鏢師,據說也是個大塊頭,她從小跟父親習武,學了一點拳腳,但可惜有次押運途中遇到山匪,她父親被人大卸八塊,她家也從此家道中落了,她母親為了改嫁,隻好把她賣掉弄點錢當奩資。
夫人給她賜名春蓮,後來我讀了書,識了字,覺得蓮字太秀氣了,不適合她,做主把草字頭給去掉了,改叫春連。當然在王府裏也基本沒人在意這個,她的名字也很少有機會被寫到紙上,大家都隻是叫她“春蓮”,不知道她已經悄然換了名字。
說起來那都是多少年前了,現在我十七歲,她也二十八了。這些年來我們感情一直深厚,她又是我唯一的貼身丫鬟,我現在出嫁,她自然跟了我去。
我挑起前麵的轎簾,看到前方春連走路時虎背熊腰的背影,莫名感到了一種安全感。
恰好她也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和我四目交接,馬上呼哧呼哧、虎虎生風的轉身跑了過來,轎夫有些畏避的停住了腳步,給她讓開一片地兒。
春連停在我麵前,恭敬的行了一禮:“小姐,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
“讓大家休息一會兒吧,顛得我有點想吐。”我壓低聲音對她說。
“大家休息一下,小姐累了。”她馬上轉身用破鑼一般的大嗓門吆喝著,樹林立即驚飛了一群鳥,我看到旁邊的轎夫受不了的捂住了耳朵。
“你小聲點死不了。”我瞪她一眼。
“噢。”她委委屈屈的看了一眼。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迎親的嬤嬤,意思是:在夫家的人麵前注意點。
她翻了一個白眼算是回應,轉身奉出笑臉,朝那嬤嬤走過去套熱乎去了。
“哎呀,琴姑姑累了吧,您喝水,哎您別坐這,多髒啊,來我給您擦幹淨了。”春連收斂了很多,但說話聲音還是讓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從轎簾縫隙裏看到她正撅著屁股,使勁擦幹淨了一塊石頭,客客氣氣的扶著那琴姑姑坐下了。
琴姑姑對春連也笑容滿麵,畢竟一個商賈富家而已,對我們這王爺府出身的人,還是不敢不恭敬的。
她們坐得離轎子不遠,我耳力好,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能把她們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全聽進來。
“哎,像小姐這樣的王爺府千金,能嫁給我們二少爺,真是我們二少爺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哎呀琴姑姑太客氣了,就看咱們這次迎親這排場、彩禮這闊綽擺了咱們王爺府一院子,再看您,嘖嘖,看您這身上的上好的雲錦的袍子,看您這鐲子,我看咱們這姑爺的家境門第啊,也不差咱們王爺府。”
“那倒也是,咱們薑家雖說沒出過官老爺,但也是世代經商,在我們青河一代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那方圓百裏的路啊、橋啊、廟啊、庵啊,哪一處不是咱家出錢修得?青河的老百姓可是人人都念咱們薑家的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