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褻瀆
這又是一個別人的故事,本來我已經不打算再講述別人的故事了,因為我發覺自己一直在逃避,當初寫這本傳記的本意是在有可能是自己最後的日子裏,為這一生的回憶以及和朋友們一起度過的最後時光留下點痕跡。結果越寫下去,就越偏離初衷,我不清楚,是否這兩千年的時光讓我學會了畏縮與逃避,也許我最適合的,還是做一個塵世的旁觀者。
好了,不打岔了,這個故事可是冒著一點點風險的代價寫下來的哦,希望看客們能夠喜歡。
我從出生起就已經是個女神,因為我是天界地位非常崇高的三眼破壞之神――濕婆神的女兒,我的名字叫瑪拉。濕婆大神賦予我幸運與美麗,因此在幼年時期我的生活是非常幸福的,我們一起住在瀾陀羅――一個遍地盛開蓮花的城市,人們都很崇拜我們,我知道那是因為濕婆大神的緣故,大神有很多形態不同的分身,他既是保護之神又是破壞之神,代表死亡和新生,婆羅們對他又敬又怕。至於我,則生活在大神耀眼的光輝下,無憂無慮,那時我真的以為會這樣度過一生。
神的成長是很快的,那些金色的蓮花第二次開放的時候我就已經長大了,有一日大神來到我麵前告訴我他將把我嫁給天界的生命守護之神――有著不遜於濕婆大神的地位的妙毗天做妻子。妙毗天掌管宇宙萬物的生養,性情溫和相貌神俊,但是我拒絕了,不因為妙毗天是我的長輩,不因為他地位高我數倍,隻是因為當我看向他的時候,並不感到他使我的靈魂振動。我堅持自己的理由,不理會眾神的遊說,從那以後濕婆大神便很少見我,別的人也不再搭理我,我終日像個遊魂般無聊的遊蕩。
一日聽到傳聞,那個迦毗羅衛國王子化成的佛釋迦牟尼來到了瀾陀羅參禪,出於好奇我便前去拜訪。沒想到等我到達的時候門口已經聚集起了一大堆邪魔鬼怪,難道它們也是來聽佛講禪理的嗎?我悄悄的站在人群後麵,魔鬼們嘈雜的叫囂著,四處施放毒物把大門口弄的烏煙瘴氣,要是在平時我早就動手處理他們了,雖然是女子身,但是骨子裏卻繼承了濕婆神驍勇善戰的本性。可是這次我不會那樣做,聽說佛是法力無邊的,我必須親眼見到才會相信。
沒過多久,緊閉的屋門敞開了,一陣響亮的佛號傳出,耀眼的金光從屋裏照射向四麵八方,朵朵碗口大的金蓮隨金光旋轉著飄出來,所到之處一切妖魔皆灰飛煙滅。金光照射到我身上,一陣刺目的眩暈,我施法護身,心中不禁惱怒起來,放出數條毒蛇射入屋內,毒蛇一觸到金光紛紛化為青煙,我又放出烏雲遮住金光,烏雲遇到蓮花便紛紛化雨。鬥了一陣,我終於漸漸不支,眼看被金光壓住動彈不得,忽然間金光散去,佛祖釋迦牟尼出現在我麵前。佛祖法相端莊慈祥,那一雙法眼注視著我,頓時穿透了我的靈魂,我沒有開口佛祖已知我的悲苦,他問我是否願意跟隨他左右做個護法,我叩拜行禮說我願意。
於是我告別了美麗的瀾陀羅,離開了梵天。作為護法戰神,佛祖收去了我一直引以為傲的美麗容顏,換上一副赤發青額的凶惡相貌,拿起三叉天杖,騎上能騰雲飛行的黃騾,從此以後我不再叫瑪拉,三界諸神,八部諸天,凡塵間所有生靈都叫我吉祥天。
當上了護法的我,過著與以前決然不同的生活,我終日騎著黃騾飛行於三界之外,與各色各樣的妖魔作戰,以天下無雙的武力捍衛佛法。我頸上佩著慘白的骨環,手裏捧著用敵人的頭顱做成的血碗。對於迷途知返的靈魂,我不是念頌經文而是用汪洋血海去超度他們,在很多人眼裏,我便是死亡的代名詞。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我自己都不記得,我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的樣子。
有一次我與稱霸西方的魔王作戰,寡不敵眾受到了重創,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看見自己伏在佛祖腳邊,我請求佛祖的降罪,佛祖卻派我前往雪域高原喜馬拉雅,告訴我一位新的聖人即將誕生在那裏,要我去守護他,幫助他,使他帶領那裏的教民脫離苦海。
我感激佛祖的寬容與仁慈,馬不停蹄的趕去了那裏。誰知中途遇上喜馬拉雅女神和撚青唐古拉大神在打架,雖然他們不在我佛的教化之內,但他們都是藏域本土的大神,在本土有非一般崇高的威信,既然要在他們的地頭辦事那還是小心對待不要招惹為好,於是我費了好些事,繞了一個大圈子才避開他們。等趕到聖人的出生地香笆拉的時候,聖人早已經出生好久了。
我在仁欽朋聖山下的一個小村子裏找到了這個背負了雪域百萬教民希望的孩子,(這麼形容不知道是讚美這孩子的尊貴還是替他感到悲哀)那是時他已經有七八歲的模樣,父親早年去世,與母親和祖母住在一起,他有黑黑的皮膚和大大的眼睛,頑皮淘氣一如當地的尋常孩子,看來等到這小家夥成為新聖人還得有好一段日子。我在山腳下弄了間小屋子住下來,在人間辦事必須遵循人間的規則,我甚至考慮弄點營生來做做。
就這樣,我在鎮上開了一間小小的酒廬,守護著孩子過起了平靜的日子。說也奇怪,已經習慣了打打殺殺那麼多年,忽然改變,竟也是那麼快就適應了。
香笆拉是個美麗的地方,身處喜馬拉雅雪山腳下,卻也能四季如春花草不斷,完全無愧於雪域仙境的美名。隻是人煙稀少了些,每年十月裏山外的大雪便把進山的路封了,待到來年四五月間方能恢複,因此山裏的居民很少出去,山外的人也絕少進來。雖說這裏是我佛門幾位聖人的誕生地,但這裏的人們還是以信奉本土教派的居多,他們的僧侶六根不淨不受齋戒,可飲酒食葷,也可取妻生子,甚至一個教派的上層領導者們都是由父子叔侄的血緣關係組成。
“這裏是喜馬拉雅女神的腳下,你的佛祖管不了這裏的事情,你還是回家去吧!”每每我在自個屋裏做功課祈禱佛祖的光輝早日普照這裏的大地的時候,仁欽朋山神就會跑來取笑我。我則瞪著他放大聲音頌念梵語經文,他聽不懂梵文,還以為我在念咒做法,就嚇的趕緊溜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日複一日像個凡人一樣的生活,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誰,新聖人長大了,依然未看出任何宿命的跡象,隻是有一點――他長的越發英俊了。修長的身材,俊美的五官,還有那種與日俱增的攝人心魄的風采,使得他在那一幹眾生裏顯得格外獨特引人注目。我與他有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知道他在部落頭人家裏做事,頭人的女兒喜歡著他,生活很快樂,當然在他眼裏,我是一個買酒的老女人。
這樣的日子過了六七年,幾千年來我縱橫三界從來沒在哪裏停留過這麼久,有時候我不禁會想起自己在天界的領域是否有人照看,那些在血海裏沉浮的靈魂是否會被及時超度,偶爾我會感覺自己不是在執行任務而是被流放了,這樣的念頭存在隻是一瞬間,我不可以對佛祖懷有疑問。
在第七年的冬天劫難終於來了,在當地一年一度慶祝豐收的望果節上,來了一群來自北方苦寒之地的蒙古人。他們的民族是一些靠遊牧打獵為生凶猛彪悍不應我佛教化的野蠻人,他們的王想統治雪域,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新聖人的降生,於是派殺手來到香笆拉製造混亂,趁機刺殺新聖人,妄圖把雪域未來的希望扼殺在萌芽狀態。我自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我跟他們打了起來,其中我忽視了一點問題:我自皈依佛教以來,自身的全部力量就來自於民眾對佛的信仰,這裏正是我佛正教信仰薄弱的地方,因而我的力量也跟著有所衰減,就如同上次在西方與魔王一戰失敗的原因一樣,我隻有在自己的領域裏才能戰無不勝所向披靡。這個道理我明白的有點晚了,雖然最後我拚了一命保護住了新聖人的安全,消滅了蒙古的殺手,但自己也中了蒙古巫師的法術受了傷。更加糟糕的是這一下引發了我先前未複原的舊傷,我一口氣帶著新聖人離開了香笆拉飛過了雪山,然後就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