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星錯(上)(1 / 3)

昔者上古之初,天人一體,隻有春秋,無有冬夏,獸身鳥形皆是人。

蚩尤作亂,延及平民,罔不寇賊。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德,刑發聞惟腥。於是絕地天通,神人不複相雜。

傳說中,世間萬物分三界六道,地有百尺,天有十二重,十二天之上是大神和萬物之母居住的地方。天地雖絕,但天人仍可到達地上,隻是不同世界有不同世界的規矩,萬物生靈,神仙,凡人,妖魔,鬼怪,皆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準則,各做各事,互不侵犯。

朔月?望日

我站在萬丈淩霄之上,看腳邊雲霧翻滾吞吐,看頭上繁辰鬥轉星移,忽然感覺一切都那麼暗藏生機,仿佛萬物都在向我昭示著一個訊息――我很快就可以離開腳下這片土地,成為那些閃亮星耀中的一員。

這裏是列宿天下星宿海畔,是漫天繁星的故鄉,四鬥二十八宿都漂浮在我們頭頂,我便生長於此。

我不是什麼位列仙班的星君,隻是一顆不起眼的小小星子,和南鬥宮中其他星子一樣,三百年前自星宿海中浮出,一直生存到至今,默默無名,至少現在,隻是如此而已。

星子是星宿海中靈氣的結晶,是星神的雛形,沒有絕世耀眼的光華,沒有仙籍神位,甚至沒有陰陽雌雄之分。在沒有成為真正星君之前,所有的星子都居住在星宿海周邊的四座鬥宮中。

金烏西墜,玉兔東升,日月交錯的時刻來臨,我也開始每日必做的修煉。摒除一幹雜念,我靜靜佇立於山顛,真氣充盈於體,長發白衣無風自舞,在心底裏默默召喚我的神兵『朔月』。

片刻光景,清越的鳴響伴著一陣寒氣向我襲來,一把閃著銀光的長劍輕盈的浮現在我麵前,修長的劍刃影射出我蒼白的麵容,銀白吞口上一顆水精石激射出冷冷白光,我伸手撫過光滑如水的劍身,劍在我手下發出柔和的轟鳴。

被預言為是南鬥輔星一族中實力最強的我,自從星宿海中浮出之日起,便繼承了族中最威力強的兩把神劍之一--朔月。

朔月,月之極陰,朔月劍,劍如其名,威力強大卻也陰寒刺骨,隻有具有同樣陰性體質的我才可以駕馭自如。

銀盤似的月輪慢慢升向中天,散發出無比聖潔的光華,它離我那樣近,我深深呼吸,吞吐月光中的精華,朔月開始在我身旁旋轉翻飛,

『朔月,去!』

我喝道,朔月如離弦之劍,化作銀光飛天遁地,轉瞬間急速馳騁,直攪得雲海生橫波星空也紛亂。

月至中天,光陰大盛,我加快了吐納,朔月也越舞越快,依照我的心念而動,耍出一團團繁複的劍花。心劍合一的感覺任何時候都無比舒暢,我勿需用眼看,勿需用耳聽,朔月便是我元神的分身,我依附於它,信任它,一如它信任我。

我渾然舞著,修煉中忘卻了時間流逝,星神大會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我相信朔月一定能帶著我在眾多星子中勝出,我的宿願一定能夠得以實現……

『小鉞!』

一個聲音呼喚著我,我凝神收勢,轉身望去,一個黃衣身影自峰下慢慢爬上來,朔月忽的隱到我身後,我衝他微微點頭

這便是魁,與我同一時刻在星宿海出生的星子,同我一起繼承了那兩把族中最強大的神兵,魁隻在太陽之下修煉,他的出現,便代表著一夜將盡,日月即將轉換。轉眼,魁已經上得峰頂,

『這麼快,天就要亮了麼』

『是的,你又練的癡了』

魁笑著點頭,即使是現在這樣星月黯淡的黎明時分裏,雖然看不清麵容,但他的周身依然泛出淡淡金色的光華,映照出他無比燦爛的笑臉。他是眾星子中的異類――一個很喜歡笑的家夥。

『又要我陪你過招麼?』

他問,我依舊點點頭,整個南鬥輔星中能與朔月匹敵的神兵,隻有他的『望日』。

『那麼開始罷』

他說著,輕輕一躍,飄然落在離我不遠處的另一塊巨石之上,拉開了架勢。一線金光自天邊飛來,在他身前三尺處凝住,赫然是一把金光閃閃的長劍,與朔月一般無二的模樣,不同之處隻是吞口處嵌了一顆紅光閃亮的火精石,隱隱有火熱的感覺自劍身上傳來,這便是望日劍。

望日,日之極陽,能讓冷敖的朔月劍隱身而退的,隻有望日。

日月更替的黎明時刻,所有的星辰都黯淡了光輝,蒼穹一片昏昏然,朔月和望日化作黃白兩道光,在天空中戰成一團,相拚時產生的光芒竟然也蓋過了所有星辰,映得淩霄峰上我和魁的身影忽明忽暗的。

我的劍法沒有刁鑽古怪的招式,也沒有特別花哨的地方,唯一的長處便隻有速度,我不斷傾注法力於朔月,朔月的攻勢越來越快,望日漸漸有不敵之勢。但我還不滿足,要想在星神大會中從無數星子中勝出奪冠,我還要再快,更快些……

眼角瞟一眼魁,他麵色漸漸轉紅,身上的光芒也越來越盛,雙眼緊緊盯著打鬥的雙劍,臉上隱隱露出辛苦的表情。我無聲的歎一口氣,這些年來,他每日陪我過招,均是拚近全力,卻無一次勝得過我,這樣下去,他的前途真的是堪憂了。

黎明的黑暗漸漸過去,東方天空開始發白,太陽要升起來了,我也準備結束今天的修煉了,突然發力,以全部靈力灌注於朔月之上,朔月劍突然間增長了數倍,隻聽『鐺!』

一聲巨響,望日劍被重重彈開,劃著金色的弧光飛墜而下,好像一顆急隕的流星。

『小鉞閃開!』

話音未落,魁已經飛身撲向了我,也不知他哪來的這麼大力氣,這麼快身法,我被他一撲,猝不提防,登時摔下了巨石,兩個人齊齊的滾到地上。隨即,巨石傳來一聲迸裂的巨響,望日的衝撞,竟然把十數丈高的巨石擊得粉碎,不愧是與朔月齊名的星宿神兵。我心裏大為驚歎,但麵上卻依舊淡然,和其他星子一樣,三百年的清修,早已使我的感覺變得麻木,很難有任何激烈的表情。

魁爬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浮土,順手拉起我來,不滿的埋怨到

『我說過很多次的,你不要把全身的靈力都傾注到神兵上,多少要留一些護體的。你看,像這樣多危險。』

我漠然抖抖身上的塵土,冷冷道

『若不使出全力,如何能夠獲勝?若不能獲勝,護體有何意義?』

一句話噎得魁啞了聲音,看看一臉冰冷的我,最終隻得聳聳肩露出傻傻的笑容,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從來不和我爭論。或許他知道,我們兩個的思想完全不同,誰也不明白誰。

『我下山去了,你慢慢練罷』

我說著,轉身離去,背後傳來魁的聲音

『放心吧小鉞,星神大會你一定會獲勝的,我對你有信心!』

我回過頭去,看見晨曦中魁一臉燦爛溫暖的笑容,近乎於討好的表情

『那是自然,我是最強的。』我轉回身,邊走邊回答到。

我一定是最強的

『月輪的光華雖然冷清,但也蓋的過所有的星辰。』

這是三百年前我出生之時,執掌南鬥輔星一族的長老說的話,我擁有月輪的力量,必將成為蒼穹中一顆璀璨的明星。

下得淩霄峰,一線金黃色自星宿海東邊的水平線上出現,蒼穹被照亮起來,天地間一切都給染上了一層金色,有種暖暖的感覺。魁總是說日出很美麗,可我卻不覺得,三百年來每天都是這一幕,有什麼特別的麼?回頭舉目向山上望去,那個黃色的身影依稀隱沒在雲霧間。

想起他那張傻兮兮的笑臉我就覺得不解,列宿天上的每一個星子都是天地間的孤兒,從出生起便按照注定的模式生活,為了三百年後的那一刻而每日拚命修煉,如果不能從同類中勝出,那麼活著將毫無意義。每個人都是冷漠麻木的,因為我們實在感覺不到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是值得高興的。

隻有魁,這個另類的星子,一張臉上時常掛著笑容,好像每時每刻都開心無比,時常荒廢修煉,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常常是我結束修煉後,看到他在沙灘上揀那些五顏六色的小石子,或者是去山上采摘新鮮的花蕾釀蜜,常常興高采烈的敲我的門,向我展示那些沒用的東西。還有時候,幾天不見他出門,我跑去看,卻發現他躲在房間裏捧著些稀奇古怪的書籍看得如癡如醉走火入魔。更有時候他幹脆是什麼也不做躺在地上望著天空雲彩發呆,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將來的命運如何。

我一點也不明白他腦子裏想的都是些什麼。同一時刻出生的星子,擁有同樣的天賦,同樣威力的神兵,我們一同修煉了三百年,他卻連跟我打平手都做不到,若不是靠著一點天賦和望日劍的力量,他可能連跟我過招的能力都沒有。

這樣的人,有什麼理由那麼開心?我真的不明白。

刃?流光

星宿海並不是一望無際的海,隻是一個碩大無比的湖,湖水平如鏡麵,湖中小島如星羅棋布,在深不可測的湖底,蘊育著無數繁星。湖水每隔一千年,便會有一次漲落,潮水落下後,一些初生的星子便會浮現出來。而天上每一顆星辰,無論大小,待到壽盡之後,便會隕落墜於湖中,如此往複,生生不息。

淩霄峰下,星宿海畔,有一座建築在山崖間的巍峨宮殿,那就是南鬥宮,我的家。因為受了月輪的影響,白天我的法力隻能發揮出三成,因此白天的時間我通常用來休息,所以魁說的十分美麗的星宿海日景,在三百年裏我很少見。不過這些天有些例外,我縮短了休息的時間,隻為了看一個人。

站在窗口前,向星宿海邊眺望,就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藍色身影,麵對著湖水在修煉,無數道幽藍的光芒宛如曇花般在他身邊綻放。藍光觸到湖麵,縱深的湖水便破開一個個漩渦,泛起白白的浪花。

這樣遠的距離,我聽不到那裏的聲響,但我知道,能讓平如鏡的星宿海泛起波濤的,定然是相當了不起的力量,決不亞於望日擊碎淩霄巨石。

南鬥宮幾時出現了這樣一個星子?為何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

我是一貫不關心旁事的,但這次為這個家夥,我特意去問了魁,他告訴我那個星子叫刃,是長老收留的一顆孤星。沒有人知道他是幾時從星宿海中浮出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屬於哪一片天空,隻是某一天,幼小的他被發現在南鬥宮的殿門前,長老便留下了他。那道幽藍的光便是他與生俱來的兵器,據說在抱起他的那一刻,長老竟然被那藍光劃破了手腕。

於是這顆孤星便有了一個名字――刃。

每一顆星子在年幼的時候,都會在修煉場裏,由長老來教授法術技能,我從來沒在修煉場見過刃,可見長老沒有傳授過他技藝,可他卻有如此的能力,這不由讓我覺得莫名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