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瀟湘館的遊廊上,年輕的公子手執竹笛,藕色衣袂在風中飛揚。竹葉吟吟,合著他悠悠的笛聲,在庭院的上空回蕩。

一曲終了。他低下頭,修長潔淨的手指輕撫著盆栽裏的植物。這些草藥是父親留給他的唯一財產,當年,他從蘇州投奔金陵甄家,一路舟車勞頓,身上的行李隻有一袋草藥種。那時他才十歲,卻經曆了與至親的死別,他好像一夕長大,一下子懂得了好多。世情冷暖,悲的、喜的、苦的、樂的,他都是笑著麵對。他們說他很乖、很堅強。對,他真的很乖、很堅強,他不需要別人操心,不管碰到什麼事情他都能微笑呢。但時常,他覺得自己甚至比不上這一盆盆的草藥,它們有一方泥土,就可以紮根。而甄府,縱然錦衣玉食,卻始終不是他的家。

“天氣涼了,可你們長得越發好了。”虞岱林拈了拈金線蓮的一片葉子,笑著說,然後他兀自聳聳肩,“倒是我的脾氣,不知道哪裏上火。”

他悶悶地吐出一口氣,還記得剛到甄府的那天,他忐忑地拜見外祖母、舅舅和舅媽。小小的表妹站著眾位哥哥中間,指著他哧哧地笑,說這個哥哥,我曾見過的,也是我們家人呀。她的一句話,讓他打心裏頭覺得感動。後來,偶爾表妹問他,林哥哥,你想不想蘇州,想不想家?他就笑笑,說有表妹在,我不想家。他不想讓表妹為他擔心煩憂,隻是為了她那句“這個哥哥,我曾見過的,也是我們家人呀”,他便一直裝出表妹喜歡的樣子,日子久了,他也不清楚自己本來應該是什麼樣子了。

隻是萬萬料不到,闊別三年之後,昨天的見麵竟然是以爭吵收場,他之前想的那些詩啊詞啊,統統都派不上用場。“是我太魯莽了嗎?”虞岱林懊惱地抓抓頭發,“畢竟三年沒見,大家都長大了,一時回不去原來,也是應該的。”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去道個歉。走回屋,換上一件寶藍色的長衫,他記得表妹以前說“林哥哥穿藍色最好看”。換好衣裳,走出來,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又走回去,拿起桌子上的竹笛,放在手裏,掂了掂,又擱了下去。念詩賦詞吹笛子,都不如好好說幾句真心話來的誠懇吧。

“少爺……”丫頭紫鵑跟上來。她追得太急,臉漲得紅紅的。

“什麼事?”

“你是去怡紅院嗎?奴婢陪你一起去吧。”

“嗯?”

“茗煙讓我幫忙打幾根絡子做汗巾,我打好了,要送過去。”

虞岱林點點頭,又問:“紫鵑,你看我可有不妥當?”

紫鵑掩麵一笑:“少爺這是怎麼了,從前老爺的清客儒生邀你會詩比才,你都是從容應對,怎麼去見小姐,反而緊張?”

虞岱林笑了笑,說:“我哪裏是去見表妹,分明是上陣打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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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神奇的夜晚在寶玉心裏隻留下了兩個印象:一,月亮好大。二,魚妙子好酷。

她還記得魚妙子離去時的那一陣清風,他長發飛揚,迎風而上的衣衫像展開的一對墨綠色的翅膀。那場麵,像在電影院看的武俠大片一樣。原來古代真的有飛簷走壁的人啊!寶玉愣愣地望著蒼茫的夜空,心下一股底氣油然而生。雖然這個魚妙子說話神神叨叨怎麼看怎麼像個神棍,但畢竟是武林高手啊,他當保鏢,自己也不必擔心被人販子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