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節 釵於奩內待時飛(1 / 2)

有了這一次探監,再有人來探監時,牢頭便放得鬆了。他做此事本就駕輕就熟,既去了對身份的忌諱,便也不以為意。

這日又有一對小夫妻來探視,牢頭翻檢過所攜物品,便放他們進去了。王夫人不識得這一對,寶玉卻是知道的,因向母親解釋道:“這是廊下五嫂子家的芸兒,這是先時在我房裏,後跟了鳳姐姐的小紅,原是林管家的女兒。”

說到這裏,忙問小紅:“你怎麼同芸兒一起?鳳姐姐可還好?”小紅羞澀地看賈芸一眼,她跟著鳳姐兒,抄家那日自也被看押起來。誰知賈芸同“醉金剛”倪二是有些交情的,走了些門路,將她救了出去。她因是小丫鬟,倒也無人查問。他二人互有情愫,隻是礙著“良賤不婚”的律令,小紅隻得與賈芸做妾罷了。

賈芸道:“侄兒聽人說,璉二嬸子關在刑部女牢中,情形不大好呢。”鳳姐兒為人雖狠,對他卻是有恩的。王夫人等又你一言我一語問起他人近況。

賈芸將自己花大力氣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說來:“大老爺、二老爺、珍大叔同璉二叔仍在刑部審理,倒不曾聽說受刑;珍大奶奶與璉二嬸子都在女牢中,因璉二嬸子私放印子錢、牽扯人命,璉二叔鬧著要休妻。巧妹妹年紀小,平兒姑娘帶著住在外麵,隻是有兵士看守,不許私逃——做保的是長安侯府長史。”

眾人悲歎一回,又問起其餘人等。賈芸這才知道探春已不在牢獄中,因道:“侄兒也不知三姑姑現在何處。待回去打聽了,再來回太太、叔叔。”王夫人這才問及家中下人,小紅哭道:“除幾房管家外,其餘人等已盡數發賣了。我爹娘現在大理寺,二爺也曾去看過,大理寺隻不放行,不知是如何受苦呢!”她說的爹娘,正是林之孝兩口子。

賈寶玉哭道:“我房裏那幾個,也都發賣了?”賈芸道:“正是。”又寬慰賈寶玉道,“二叔且忍一時,我們夫妻出去打聽著,有能搭救的,救下便是。”王夫人歎道:“你有心了。”

賈芸同小紅出得門來,賈芸見小紅傷感,因寬慰她道:“嶽父嶽母這幾年都不大管事的,我想著,罪名與他們不相幹。待發落過去,咱們便接他們出來,奉養他們,可好?”小紅現下是賈芸之妾,聽他說“嶽父嶽母”,知道不合規矩,心下也自甜蜜。賈芸早說過,礙著“良賤不婚”,他不能給小紅妻的身份,但娶到小紅,他便終生不娶妻。

夫妻倆議定過些時日,帶寶釵來探監。這裏獄神廟中,有茜雪夫妻與賈芸夫妻照應著,倒也勉強過得。

賈赦、賈政與賈珍、賈璉幾人,在刑部雖未受大刑,零碎的苦卻不曾少吃。他們嬌生慣養長大的,一旦受刑,早熬不住,該招的不該招的,全都招了出來,如今隻等著判決罷了。

賈赦賈珍無話可說,成王敗寇,怨不得別人。而賈政尤其絕望,他自詡忠君愛國,卻在君上危難之際退縮;到如今被當成叛黨處置,又心有不甘。思及長女所托之夢,“天倫嗬,須要退步抽身早!”殊不知自己一家早已脫身不得。

賈璉知道自己此刻身陷囹圄怨不得旁人,卻仍是忍不住怨恨鳳姐兒。恨她樣樣掐尖要強,恨她治死了尤二姐,恨她生不出兒子,也恨她無所不為倒行逆施。賈赦早懶得管兒子房中事,賈政苦勸不住,便也由他去了。

賈芸夫妻果然尋了寶釵,說明情況。不過兩三日,便帶著寶釵並兩個家人來獄神廟探監。寶釵所知,卻又比別人多了些:探春被接到了南安郡王府上,南安王妃認了義女的。她上奏本自請和親,陛下龍心大悅,這才將寶玉等人發還獄神廟。探春近日正熟習禮儀,且等明春出嫁,由粵海將軍護著往茜香國去。

事到如今,寶釵不便告訴王夫人,惹來抄家滅族之禍的因由之一,正是姨媽同自己對林妹妹的惡意。好歹林黛玉庇護了巧姐兒,也算仁至義盡了。

除了賈寶玉,王夫人最疼寶釵,因摟著她大哭:“我的兒!委屈你了!”姨甥兩個抱頭哭了一場,王夫人又哭訴寶玉的銜的那塊玉被人收了去,請托寶釵尋回來:“如今主審的是賈雨村,我們家對他有恩,他是個明白人,知道怎麼做的。尋了玉回來,你好同寶玉成親,咱們家還有再起之日!”

玉不見了。寶釵解下胸前金鎖塞進王夫人手裏,含笑道:“姨媽先拿著,若是有事,我們在外麵一時照應不到,也好應應急。”金玉良緣,玉既然沒了,這金不過是隨時可以打製的一片金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