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期待什麼?難道那場車禍還沒能讓你醒過來?如果不是他,你今天會變成這樣嗎?當初你完好無缺、腿腳健全的時候他也不動心,更何況現在殘廢了他會愛上你?”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竟然見到了他,裴優眼眶裏蓄滿了淚水,她閉上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滴露下來,“不可以在他麵前流淚。”裴優咬咬牙,試圖讓眼淚回流到肚子裏,不讓人察覺出她的脆弱、她的恨。她對他的愛早已腐爛在心裏,她對他的恨卻在生根發芽,像藤蔓一樣纏繞住那顆鮮活的、曾經為他劇烈跳動的心。
想當初她掙紮在生死邊沿,忍受住腿被手術術刀割開,縫合,又割開,縫合的重複循環的痛楚中,說不定他正與女朋友親熱,在風花雪月。想到這裏裴優冷笑了一下,原來一直在心裏苦的隻有她,隻有她一個。
感覺到車內的氣氛有點沉悶,周智玄開口問裴優,“小優,你現在在那裏工作?”這個問題是最安全的,周智玄就用這個問題作為切入點,想要了解裴優這幾年的生活。
裴優臉一僵,隨即臉上又堆上笑容,“作家。”
“作家挺好的,會挺適合你的。”周智玄知道裴優腿腳不便上班會挺麻煩,而且公司裏的人難保不會歧視殘疾的人。
裴優臉有點陰沉,自嘲道:“確實,自由作家對於我是挺適合的,不用露麵。”
繼而又補充,“而且我大學專業是漢語言文學,能學以致用。”這句話好像特意說給他聽,故意表現出自己不再在乎他了,當初是因為他才選英語專業的,而後來改選專業更多的不是興趣,而是為了逃避。
“可你不是……”後麵的話周智玄沒有說出來,在心裏補充,“英語專業。”他記得她的專業明明是英語,她以前不就是因為他才決定報考英語專業,他記得她說過要學好英語,然後跟他一起在美國求學,然後陪他過每一個節日。她也曾在以前發給他的Email裏抱怨英語好難學,每天要背單詞背到她頭疼。但是為了他選擇了堅持。周智玄滿臉的不解。
裴優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英語專業是吧?我後來轉專業了,我本來就不是學英語的料,硬要去學,搞來搞去,痛苦的隻有我自己,而且……”裴優說到這裏臉上的烏雲仿佛一掃而光,嘴角竟然溢出一抹戲謔的笑,不知道是在嘲弄自己,還是在諷刺誰。
“後來有人點醒我了,學不好就不要再勉強,對於感情也一樣,所以我要謝謝那個人。”
裴優的話一字一句地戳進周智玄的心,他渾身一震,他睜大雙眼望著裴優,想要看穿裴優心裏的想法,裴優卻噘著笑意,回望他。她不學英語專業,她要徹底割斷他們之間的聯係,不愛一個人就不會再為那個人堅持。
“也好,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會學得沒那麼辛苦。”有點心疼裴優大學第一年選了不擅長的專業科目弄得學習那麼辛苦。
裴優眯起眼睛,瞳孔冷縮了一下,憤怒的火苗在眼睛裏亂竄。
“當然好,後來認真想想,我以前愚蠢的堅持簡直是沒有價值。”
安靜局促的小空間彌漫著濃重火藥味,裴優每一句話看似隨意的聊天,但沒有一句不是直戳周智玄的心。
周智玄一行人走進裴宅,寒暄過後,大家在沙發上坐下來,裴遠揚一個人坐在對著液晶電視的長沙發,周家夫妻坐在右側的沙發上,裴優坐在左側的沙發上,周智玄挨著裴優坐。旁邊的沙發凹下一大塊,待裴優看清身邊的人,渾身一震,往裏挪挪,不想跟周智玄有任何的軀體接觸。
周智玄的出現讓裴優風平浪靜的生活又泛起了層層漣漪,她默默的隱忍著,壓抑著內心所有的焦慮,不安,她以為經過了這麼多年,再麵對他的時候,一定會很淡定、很從容,還可以跟他說,“做不成戀人,我們還是朋友。”
裴優斜眼瞥了一下周智玄,發現他熾熱的眼神一直緊盯著自己,還時不時回應著爸爸問話的時候,相對而言,她完全神思在外。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和他若無其事地談天說地,更別說再做朋友。因為她恨他,她隱匿不住自己的心底深深的怨恨,除了恨沒有別的情感了,她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爸,麗姨今天沒來,我去幫周伯父他們泡點茶喝。”
裴優急於遠離擺脫周智玄,不想再聽到關於他在美國遊學發生的事情,不想讓他再影響到自己的思緒。
“那好吧,不過小心點啊。”裴遠揚叮囑女兒。
裴優微微一笑,“爸,放心,這點小事我還做得來。”裴優拄著拐杖慢慢起身,向客廳的各位點點頭,轉身走向廚房。
看著裴優右手駐著拐杖,一拐一拐的走著,拐杖重擊地麵,發出響亮、刺耳的聲音,周智玄覺得無比的難過。
“叔叔,爸媽你們在這裏先聊,我去幫一下小優。”周智玄向裴遠揚客氣地道。
“不行,怎麼能讓你這個客人去幫忙,這不是待客之道。”裴遠揚連連擺手。
“叔叔,廚房濕,小優現在拄著拐杖,我怕她不小心會摔倒。”周智玄語露關切之意,裴遠揚微頷首,不再出語製止。
“小優,我來幫你吧。”周智玄對著背對著自己的裴優說。
裴優背部一僵,本想避開他,沒想到他又死皮賴麵的出現在自己的周圍,現在廚房隻有他們兩個,她非常不想單獨和他相處,裴優沒有答話,把燒開的熱水倒進裝著茶葉的紫砂壺中,整個廚房裏隻有水倒進容器的聲音。還有一種緊張局促不安的氣氛。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你先出去吧。”
“小優,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周智玄繞到裴優的麵前,扳正裴優的肩膀,眼含著無限的柔情,雖然他真正想問的是“我們還有可能在一起嗎?”,他現在最想搞清楚小優對自己的看法、態度。
“不要不說話,回答我,好嗎?”周智玄屏息等待著回答。
“對於你有那麼重要?”裴優勾嘴一笑,麵上肌肉沒有抽動,不是發自真情的笑容。
“重要。”周智玄加重語氣強調。
“我們都認識那麼久,兩家交情那麼好,我們怎麼會不是朋友呢?”裴優語帶調侃的說。
“我不是說這個?是發至你內心意願的想法。”
“哦!”裴優饒有趣味的望著周智玄,不一會兒臉色又陰沉下來了,周智玄是自私的,背棄許下的承諾,跟別人的女人在一起,竟然還要她祝福他,覺得愧疚,又想得到內心的救贖,妄想得到她的原諒。
“我覺得我們更適合做陌生人。”她本來想要回答“可以”,但是話到嘴邊,她發現自己無法唯心的敷衍。
“真的不可以了嗎?”
“對不起。”周智玄沉溺於深深的內疚。
“你沒有對不起我,錯不在你,你有什麼錯?不愛我是你的錯?愛上別人也是你的錯?所以你不需要乞求我的原諒。”裴優仍然用笑來掩飾自己的內心的暗流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