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正想著,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的卻正是小翠。“小姐!”
琴心立刻眉開眼笑地說:“你來啦,我都快悶死了。快想想法子,我們出去玩它一會兒,好不好?”聲音之興奮與方才有氣無力的樣子差了個十萬八千裏之遙。小翠了解她的性子。幾日相處下來,她知道,現在她的主子可是一刻不得閑的,叫她坐下來靜心練個字不如打昏她倒還痛快些。
“好小姐,你知道老爺夫人盯得緊,可千萬不能出岔子。”
琴心揮了揮手,懊惱道:“我知道我知道。可你看我現在,像個犯人似的,一點自由也沒有。”連出房門一步都不準。
小翠安慰著拉她坐下,“小姐,老爺夫人是關心你,怕你再遇到意外呀。”上次的事把老爺夫人嚇得不輕,所以對小姐保護過頭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琴心“霍”地站起,雙手成拳,在小翠麵前揮了兩下:“誰敢欺負我,看我不揍扁她。”她才不怕那些小毛賊,有膽子就來試試,看看到時候誰厲害。
小翠四下打量了會,確定無人偷聽才道:“小姐你是不怕,可老爺夫人他們怕呀。”她何止不怕,簡直有些興奮了。看她滿臉發光,定是想真遇上什麼事,好讓她活動活動手腳。“小姐,你是不會功夫的。”
“我知道。”她撇撇嘴,又坐下,“所以我都很乖啊,沒敢亂動。練功都是一大早起來練的,不會有人看見,你放心好了。”
“練功?”小翠好奇地問,“怎生個練法?”她是聽連誠公子提過,卻沒見過。
“改天我教你,現在麼……”琴心說著,眼光隨窗外飛過的蝴蝶走,“現在,我們先溜出去玩會兒吧。”
“溜出去?”
“對啊。”她跳到小翠身邊,“咱們從什麼後門之類的地方溜出去。”
小翠搖頭道:“不成。老爺夫人快回來了。不過,咱們可以出琴心園去。花園中有個湖,景色很美,小姐以前也經常去的。”她回頭,“咦?人呢?才眨眼間,人怎麼就不見了?忙步出房門,果然在園門口看見了琴心蹦蹦跳跳的白色身影。兩根辮子隨著步子跳動著,說不出的輕靈活潑。
琴心沿著石子小路走著,一路驚歎著。一個小花園,就比她以往住的屋子大上一倍,四處百花綻放,園中心正是小翠所提及的湖。她不禁歡呼一聲。這湖,顯然是人工挖就,湖旁種滿垂柳,柳枝隨風而舞,仿似仙境一般的景致讓她差些忘了此處是何地。
湖中有橋,貫通兩岸。橋中是一亭,亭四周垂著薄如蟬翼的白紗。琴心站在離湖不到一丈的地方呆住了。如此美景,要花費多少銀兩才可建成?這,便是有錢的好處麼?
足尖點地,身子躍起,一下子便到了橋上。
琴心深深吸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若是能一輩子呆在這裏,倒也不錯。”躍上橋欄,從懷中掏出零嘴,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忽然對周圍的一切一下子沒了熱情,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隻是覺得眼前這一切都是如此虛幻,一伸手什麼也抓不到。所有現在她能擁有的都不切實際。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她是否還會在此悠閑地吃著東西,觀賞眾花鬥妍的景象。這裏,畢竟不會是她永久的家呀。
想起家就免不了想起他們二人不知過得好不好,還有那讓人又愛又恨的老頭,她不在,他會不會寂寞。
她笑了笑,他可不會寂寞。沒人管他,不定在哪裏玩得忘了東南西北,忘了回家的路呢。
琴心甩甩頭,“不要想了,一切順其自然吧,何必自尋煩惱。”正要跳下橋欄——
“小妹,好雅的興致啊。”一記溫和的男聲把正準備下橋欄的琴心嚇了個徹底——
“啊呀——”她跌下橋去了。
來人反應也不慢,一個縱身躍下橋去,在琴心即將要落水之際,伸手勾住她腰,足點浮萍,重又躍上橋麵。
他伸手拍拍琴心秀致的臉龐,“小妹,小妹。”他無意嚇她,初時不出聲,隻不過打算給這個行徑略顯大膽的小妮子一個意外的驚喜,怎料想她會跌下橋去,還嚇得慘白了臉,雙眼緊閉。希望沒事才好,他可不想初到家便鬧出人命來。
琴心緊張得不敢睜開眸子,怕一睜開眼便發現自己在水中與魚蝦為伴。那人又道:“小妹,沒事了沒事了。”有可能會嚇成這樣嗎?
耳畔的聲音溫溫和和,琴心顫顫地掀了掀眼皮。眼前似有一張男子的臉,逐漸清晰。的確是一張男子的臉,劍眉星目,唇角微掀,似笑非笑。她直覺要退開,卻發覺自個兒的腳軟軟的,沒一點兒力氣,臉又熱得發燙。大概是被嚇的,加上陽光過猛了些,她想。眼卻不眨地盯著眼前人。
男子——君硯起初是好笑地看著懷中人兒櫻唇緊閉的模樣。小妹並不怕水,因為她會泅水,怎會怕成這樣。待她睜開眼,用迷離的柔波盯著他瞧時,他忘了今夕是何夕;忘了此處是何地,更忘了他應該放開她才是。小妹的樣子自十四歲以來未曾變過,此刻懷中人的眼明顯絕非小妹的眼。那眼似深不見底,其中閃動著惑人的光彩,也混著驚奇、迷茫和不確定。
看人,他素來從眼看起。此刻,望著這一對探索的眼,他想,他是著了魔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同時彈開。琴心背轉身,稍稍平複心中的悸動。君硯先開了口:“你沒事吧?”
琴心背對著他,不答話。君硯低低笑著又道:“抱歉得很,我無意嚇你。”
琴心立時轉身,讓君硯愣了下。她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是有意還是無意,你自己心裏清楚。”這人還笑呢,是笑她膽小嗎?
啊,話兒有些衝呢。君硯輕笑著倒了杯涼茶:“我是無意,但賠禮也是應該。”茶伸至琴心麵前,“就請小妹喝杯茶,原諒為兄的無心之過吧。”
一口飲盡涼茶,無心留意他的話。此刻她隻覺口幹舌燥,不再與他計較。自個兒來到石桌旁倒茶飲,飲得幹脆。君硯倒是有心與她聊天,來到她對麵坐下,道:“小妹,聽說你身子不適,怎的會在此,不是應該在房中休息嗎?”不止來到湖心亭中,還坐上橋欄,怎麼看也不似君福說的,有好幾天出不了房門。
琴心聞言立時跳了起來,退離君硯三步遠,纖手直指他:“你,你叫我什麼?”
“小妹,你怎麼了?”君硯正待上前。
“你,你別過來,我不認識你。”琴心退無可退,隻得緊握護欄,一臉脆弱的表情。
“你是怎麼了,我是你三哥啊。”失憶嗎?不錯的法子。君硯看在眼中,卻不動聲色。
“三哥?”努力在腦中搜尋這個詞兒,終於約略記起小翠說過“她”似乎是有這麼個三哥,好像是叫君硯吧,是個醫者。怪不得他身上有藥草的味道,淡淡的,聞了很舒服,讓人窩心。然而,他不是平常都不回來的麼?怎麼好巧不巧偏選在此刻教她遇上。
“三哥嗎?我可不……可不記得了。”顫著聲,心中卻是在擔心方才不知他是否有瞧見她用了輕功上橋,若是瞧見了,隻怕會泄了身份。
君硯上前一步說道:“對,是三哥君硯哪。”他指指亭外,“湖邊的那棵榕樹,還是小時候我與你一起植的呢!”
“我不記得了。”瞧他樣子,似乎不像有假,但心中總隱約覺得有不對勁之處。她方才說了幾句話,與平日言語不同,不知他可瞧出破綻?暗暗往另一邊移動步子,乘他兀自傷神之際,準備開溜。不料,她腳剛動,他就盯上了她,害她大氣不敢喘一聲。
他露出溫暖笑容,有如春初陽光一般:“君福告訴我時,我還不信。心想才幾個月不見,小妹怎會不記得我了。現如今,我信了。但也無妨,不記得又如何,三哥會把咱們以前相處的情形一點點地告訴你,你一定會記起的。”見她呆愣著,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怎的,他露出笑容,“三哥決定以後都不走了,幾個月不見小妹就發生這種事。若我兩三年不回,豈不會更糟。小妹,你說好不好?”
琴心哪敢說半句不好。眼前的男子明明看起來溫暖又無害,渾身散著暖人心窩的氣息,可不知為何,她就覺得他與一隻狐狸的樣子相去不遠。
眼角瞄到小翠端了酒菜往這邊來,她雙眼放光,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小翠,小翠。”她喚道。
君硯眼一眯,笑容卻不褪。
“三少爺?”小翠一進亭子便發現了君硯,“三少爺,你回來了。”見琴心小姐輕扯她衣袖卻不敢看向三少爺,她隨即明白,“三少爺,小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