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際已露白,她索性起床練功去。

練功之處,是君府後院一個偏僻角落,素來乏人問津,更加無人打掃,她問了小翠才知此處,正好可以用作練功之地。若是在別處讓君家人看見她舞刀弄劍的,他們會以為她中了什麼邪,在發神經呢。

練了幾招劍法,已是大汗淋淋,覺得累得很,非得坐下來休息一下。大概是幾日來每天這個補品那個補品的,把她慣壞了,稍稍動一下就覺累。想她以前每天早晨山上山下來回跑三四趟也不成問題。千金小姐的生活還真不適合她。若是此刻她的樣子叫老頭子瞧見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不遠處的樹旁站立著一抹俊挺的身影,教大樹遮去了大半身子,因此琴心未曾瞧見他,但他可瞧著她良久了,然而卻未曾與她相見,也未曾離去。

君硯目不轉睛地細細看琴心練劍。她的劍法與那人屬同一路,兩人耍來卻有不同意境。那人因是男子,劍路屬穩重紮實型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落在實處,沒有半點花哨,劍法滴水不漏,讓人難有可乘之機。而她,同一套劍法她耍來卻輕靈脫俗,看似綿綿無力,實則暗藏玄機,稍有不慎,對方便會中招。合該她有如此通透的悟性,把劍耍得得心應手。但,因她是女子,劍法重輕盈,也難免虛了些,若遇上內力雄渾的高手,她可占不了便宜,反會因體力不支而落於下風。瞧她,才練了幾招就要休息,他大大搖頭。

用腳尖勾起幾枚小石子,握在手心。

休息了會兒的琴心,再次抽出盤於腰間的軟劍,對著劍身輕一彈指,發出“琮琮”之聲。此劍跟隨她好多年了,從五歲起開始練劍,它便一直不離她身。對於她,這把劍可算是如今惟一的親人了。老頭不算,有了好吃的就甩掉她,沒義氣的家夥。師兄又常年不在山上,惟有此劍陪在她身旁。它已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不能離開了。

輕輕揮了幾下,重又練起劍來。這套劍法名為“思塵”,據說是老頭為了紀念已去世多年的師娘洛塵而創。劍式綿綿不絕,一式連一式,每一式皆可反複使用。老頭解釋為:此劍法代表他對她師娘生生世世的愛意。聽來怪惡心的。初聞此言,她也當真對著老頭狂笑了三個時辰之久,害得他三個月不回家,以示抗議。想來真是不該。然而,那時她才十一歲,哪裏懂得什麼兒女情長之類的東西。如今,看師兄為情所困,她漸能體會此番意境,練起來更加融彙貫通。

突然,似有東西破空而來,她忙揮劍去擋。來物與劍身相撞,發出“錚琮”兩聲。隨聲而落的是兩顆小石子,君家園中隨處可見的小東西。

此處有旁人,並且功夫也不錯!

她站定,目觀四方,卻見不到半個人影。也許早已走了。

方才是幻覺麼?不可能,有石子為證。但為何她卻辨不出石子究竟從哪一個方位擊出,來人又是誰,站哪個位置?

若說君府中有誰會有功夫,據她所知,除了君硯外,別無他人。但也不見得,她並不了解其他人,說不定仆人中也大有高手在。

主要的,來人並非有傷她之意。否則擊出的不會是石子,而會是匕首、暗器之類的東西。而且,憑她的判斷,此人並未使用全力。那,會是誰?

若是君硯,他應該會立刻跑來指證她這個冒牌貨,因為君琴心並無功夫在身。

若不是君硯,他的意圖又何在?

收起劍,暫不去理這惱人的問題,一切順其自然吧。她正待離開。

“誰?!”

她的左方有枝葉在動,表明有人。未及轉身,就聽到小翠親切的叫喚。

“小姐。”

她立刻鬆懈了下來,迎上前去,道:“小翠,是你?”心中卻又疑惑。她隻知小翠是君琴心的貼身丫環,對主子極好。其餘的,她便一概不知,這小翠會不會武功呢?她細細打量了下。

小翠見琴心眼光老往她身上轉,便低頭也細瞧自己。並未發現不妥之處呀,“小姐,你在瞧什麼?”

她走路雖輕快,卻不似有武功底子的樣子,許是她多心了。

“沒什麼。啊,你叫我何事?我正在練功呢,不如,我現在就教你幾招,以作防身之用,如何呀?”“小姐肯教,我自然歡喜,可現在不是時候。”

“怎會不是時候?”師父在,徒弟在,地方也對了,怎麼還會不是時候?啊,她倒忘了先前有人用石子來襲擊她呢。

“小姐。”小翠道,“老爺和夫人正急著找小姐去大堂呢。”

琴心看看天色,離早膳時間還有一大段時光,此番找她去是為何?

“老爺夫人有沒有說找我什麼事?”

小翠搖頭:“他們沒說。不過,挺急的樣子。”所以她才匆匆而來。如若不然,她倒寧可讓小姐多些時刻單獨呆會兒。

“那,咱們走吧。”拉了小翠便要走。

小翠卻定住了步子:“小姐!”

“做啥?”

“小姐也該先洗把臉,換身衣裳才是。此刻滿頭大汗的,老爺夫人又要擔心了呢。”

琴心低頭看了下,“我忘了嘛。”身上此刻穿的是練功服,若讓君老爺與夫人見了,定要以為她又病得不輕了呢。

主仆二人先回琴心園去了。

君硯方自隱身之處閃了出來。那丫頭功力尚淺,居然看不出他隱身於何處。其實,他就躺在她的正前方,他能見她,她卻見不著他。而這恰恰是“隱藏”二字的最佳範例了。下次有機會,他或者可以教教她。而瞧她方才打量小翠,定是以為是偷襲之人,這可就好笑了。然而,她能正確地不差分毫地同時擊落他擊出的兩枚石子,身手之利落,也算是不錯的了。就不知她能擋得了他幾招。

舉步正要回硯居,卻見管家君福滿頭大汗地跑來:“三少爺,三少爺……”氣喘籲籲的。

“何事?”

“老爺,老爺叫你到大堂去。”呼呼,累死他這把老骨頭了。找遍了大半個君府,才在這荒僻處找到三少爺。三少爺一大早不在屋裏好生休息,跑來這裏幹嗎?

“三少爺,三……咦?”

哪裏還有君硯的身影。

老管家垮下了臉。主子們可真會折騰人。他這回還得去張羅馬車呢。

“呼、呼、呼……”好累啊——

君府大堂

君老爺與夫人早已在首座,等著女兒來到。

“老爺,事情真這麼急嗎?”非立刻出發不可,並且連她也得去。往常有什麼事,隻要老爺一人,無需帶上她啊,君母不解。一大早,信差就來敲君府大門。待老爺看完信,卻隻字未提,立刻派人去備馬車,說是去洛陽。洛陽不正是老爺的三妹居住之地嗎?莫非出了什麼事?

君老爺歎道:“越早越好,遲了,怕來不及了。”

“什麼事這麼十萬火急地催我們去?”

說起信中所提之事,直把君老爺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三妹與妹夫出事了,還有咱們的侄兒路文。”

“出事?路家在洛陽也算是大戶人家,素與官府交好,不應有什麼大事才對。”

“夫人有所不知。俗話說‘樹大要招風’。此次,三妹夫就因為一顆夜明珠與府尹大人翻了臉。那府尹原是貪財之人,平素收了路家不少好處,卻也為夜明珠翻臉不認人。妹夫他為保傳家之寶得罪了他,如今下了獄。若我們不速去贖人,他們就要被發配到邊關充軍去了。”

唉,錢財乃身外之物,不知妹夫他為何寧死也不肯交出夜明珠,但結果還不是一樣。民怎能與官鬥呢。他早已明白此理,才可安然至今。

“啊……原來如此。”君夫人訝異,“那如今,路家不就破敗了麼?”

“是啊。唉……”又是一聲長歎,歎的是世事無常。

如今,那邊的具體情況還未知曉,信上也沒說得很清楚。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如今,隻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教他們放心不下的,還不隻這一樁。他們的小女兒琴心才更讓人掛心。經過幾日的調理與悉心照顧,她雖已不再怕生,也肯主動搭理他們,但舉止間仍有不少羞怯與忐忑。如今,他們又要丟下她往洛陽而去。這一去,還不知要多久才會回來。好在三兒君硯已回來,暫可代二老照顧她,倒叫他們放心不少。君硯是懂醫術之人,就更讓人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