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謙的動作很迅速,第三天就辦好了一切手續,於是,輪到他來兌現他的承諾了。
到了指定的那個日子,他驅車去另一個地方去接他的“妹妹”。
父親堅持要他親自去接她們,為了什麼?培養感情?有這個必要嗎?或者應該說,有這個可能嗎?對於破壞自己父母感情的第三者的孩子,作為感受有如切膚之痛的他,怎麼可能如父親所願?為了她們的母親,他徹徹底底的被忽略,記憶中幾乎沒有見過母親的笑臉,父親更是連在家的時間都少得可憐,他也曾試圖想改變,可是當他十來歲在學校打架,老師請家長,來的卻是從小照顧他的管家王媽的時候,他就再也沒有試過。在意識到他已被父母拋棄之後,他徹底丟掉了他的親情,他再也不叛逆,他明白想通過那樣獲取父母的關心簡直是癡心妄想,他努力念書,他讓自己變得堅強,不再需要任何人,他冷血無情,即使是在麵對自己最親的人。他成功了,他擁有了他想要的事業,他不再需要站在父母身後渴求他們給予的溫情,隻要他想,他可以買到他想要的任何東西,因為他有錢,有數不清的金錢。
金錢或許不是萬能的,但對他來說,它的作用已經夠大了。
曾經,他也恨過,恨那張清麗無瑕的美麗麵孔,恨它的主人輕易就搶走了他的父親,折磨了他的母親,然後,讓他那麼孤獨的成長,可當他長大,他才發現,這種恨很可笑,現實是很殘酷的,無論是在商場上還是在情場上,大家隻能各憑本事,婚姻本來就是一場賭注,願賭就要服輸,程曉寒最大的錯,就是她下錯了賭注,她不應該把她自己押在一個已經下場的男人身上,正好,他的母親又是一個不願意服輸的人。於是,這一場豪賭輸了三個人。父親的逃避,母親的怨恨,還有那個主動退出的程曉寒的憂傷,連帶的也牽連了下一輩。
感情,傷人又傷己。幸好,他早就已經拋棄這種不必要的東西。
對於他的這個“妹妹”,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他不會矯情的說他很喜歡,很高興多了一個妹妹,明明就沒有,不是嗎?但也說不上討厭,因為她也隻不過是受害者之一,更何況,她幫助他輕輕鬆鬆就拿到了遠揚。看在這個份上,他會遵守諾言,好好照顧她們直到她們長大的。對於他來說,這隻不過是一項交易,值得他犧牲少許私人時間的交易,值得他親自來談的交易。
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麼堅持要由他親自來照顧她們,為了他老人家突如其來的滿腔親情嗎?那也未免來得太遲了一點,現在的他,早就不知情為何物了。
車子行駛了四個多小時後,進入了一個小鎮。
小鎮的路麵很寬很平坦,兩邊是一些小商鋪。和繁華的大都市比起來,這個小鎮寧靜而安詳。
書店,鞋店,服裝店,花店……慢慢的從車窗外滑過去。行人很少,尤其是在陽光這麼猛烈的中午。
忽然,一個穿著學生製服的高挑身影迎麵而來,闖入他的視線——微微的風吹起她柔細的發絲,露出她蒼白的臉頰——是他記憶中那張清麗淡雅的麵孔。
“停車。”他吩咐司機小李。
黑色BENZ房車立刻在路邊停靠。
他下了車,站在路邊看著那個沿著街道旁邊商店慢慢走過的背影,學生裙隨著她的步子輕輕擺蕩,劃出誘人的弧線,即使是在清澀的少女時期,她仍舊是美麗神秘得讓人無法忽視的。她手上拿著一疊類似琴譜之類的東西,他看到了上麵小蝌蚪似的符號。
忽然,她轉過身,貯立在一間商店前麵,一張琴譜滑了出來,慢慢的飄落在她身後的地麵上。
他邁開兩條長腿,向那個清冷的身影走過去。
今天,她就要走了,離開這裏,離開她生長的地方,於是,她想沿著街道再走一遍,再看一遍。
想來,她還是沒有她以為的那般無情,至少在她離開的時候,她還是有些不舍,舍不得淳樸的小鎮,舍不得平時習以為常的一些東西。
中午時分,大家都陷入昏昏欲睡的狀態,雖說是秋天,但太陽還是很猛,行人也很少,觸目所及,也不過三五個匆匆忙忙的走過而已,悠悠閑閑的逛街的人,隻有她一個,小鎮安靜得像進入了冬眠期。
她沿著街道旁邊緩步而行。
這裏是她經常來看書的書店,店老板最喜歡躺在搖椅上慢慢晃,今天也是,好像睡著了一樣。很多時候,她會在這裏消磨休閑時光。然後那一間是她每次經過都會停下腳步的花店,她沒有特別喜歡什麼花,她隻是羨慕那些花兒旺盛的生命力,即使被摘下來,離了根和大地,隻是依靠清水也能存活下來。有的時候,人的生命竟然還不如這些嬌嫩的鮮花那般堅強。
她隔著櫥窗看著裏麵擺放的鮮花,年輕漂亮的老板娘正在一株株的給花噴水。
玫瑰,百合,瑪格利特,鈴蘭,天堂鳥……每一樣都在怒放,毫不吝嗇的展示它們的青春和嫵媚。
生命,真的很美好。原來,能夠活著,已經是一種幸運。
一陣微風吹過來,吹起她清湯掛麵的短發,她伸出手撥開遮蔽住她視線的那一綹發絲,轉過身來,想繼續前行。
“小姐,這是你的吧?”旁邊響起一個陌生的男中音,淡淡的沒有帶有任何感情,卻奇異的悅耳動聽,一陣淡淡的古龍水香味混合著身後那人的氣息,交織成清爽惑人的成熟男人味,侵入她的鼻腔。
她轉過身,看到黑色西裝和白色襯衣上一條深藍色碎花領帶。
他是誰?小鎮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高的男人。
她抬起頭來,迎上一張冷峻的臉龐,刀刻一般的五官,冰冷中帶著譏諷的眼神,還有高得讓人望而生畏的身材。
一個陌生人,一個高大得足以讓人心生恐懼的陌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