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條茁壯的牛在廣闊的牧場上嫻靜地吃草。麥田和草場的盡頭,坐落著一棟漂亮的木房子,房子前斜立著一棵蘋果樹,樹下是淙淙的河流。
閻寒正在收拾垂釣工具和兩條活蹦亂跳的鯽魚。無意中側首,一個身影進入了視野中。
他直起高大的身軀,眯起眼看著細小的人影在不斷變大。
穿得花裏胡哨的探戈小心翼翼地穿過羊腸小道般的鄉野,原本左擺右搖的走姿變成了一搖三晃,猶如風吹楊柳。他拿著一塊絲絹在臉前不停地扇著風,嘴裏半嗔半罵。
當他費力地抬起頭,望見麵無表情地站在河邊的閻寒,無神的眼睛陡然發出亮光。
“閻先生,原來你真的在這裏!”他歡喜地打招呼,加快腳步,用腰肢的力度帶動雙腳,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卻被他做得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閻寒的嘴角稍微抽動了一下,不知是禮貌的敷衍,還是發怒的預兆。
探戈揮動著蓮花指,挪著婀娜的步伐,彈指間已拿出錄音機,走到閻寒麵前,像狗仔隊似的興奮地發問。
“閻先生,我想問問,當你從你老婆手裏接過50元的奶爸工資的那一瞬間,你有什麼感覺?”他特意在說“50元”和“奶爸工資”時加重語氣。
閻寒處之泰然,更確切地說,應該是處變不驚。他的目光僅僅停留在他興奮、嘲諷的臉上一會兒,然後掠過他的頭頂,望向遠處,突然變得興味起來。
“當然,你有權對此保持沉默。”探戈理解地點點頭,對他的無動於衷不以為意,換了個話題,“我已經為你物色了一個最頂尖的女模特,和你一起參與‘感覺6’的拍攝,你們兩人合作,一定天下無敵!以後,希望我們能繼續合作下去。”他笑嘻嘻地道,充滿期待、渴望地看著眼前的美男。
“不會有第二次。”閻寒淡淡聲明。
“你想想,可以獲得國際頂級模特兒公司的合約一份,為各大著名雜誌拍照片專輯,為名牌時裝以及相關係列的產品做代言人,這是很多人奢望不到的事,難道你不希望成為有品質的男人嗎?”探戈繼續喋喋不休,“一身有品質的著裝、一座有品質的居所、一輛有品質的座駕、一個有品質的女人,是天下男人的心底定律。當然,很多男人會要求不止一個女人。看看你現在,衣服,你老婆的;房子,你老婆的;車子,你老婆的。”
閻寒自然聽出探戈的弦外之音,暗示自己是被女人包養的小白臉。但是,他沒有說話,不以為然,也無意繼續。他眯起眼望向遠處,麵無表情的臉上浮出一抹錯覺似的笑容。
“你在看什麼?”探戈奇怪地問。
閻寒淡淡望回他,好心地開口:“你後麵有頭公牛。”
“那又怎樣?”他頭也不回,語氣很是不以為意,處變不驚的本領比閻寒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不怎樣。”閻寒勾起薄唇,微微笑道,“隻是……”他欲言又止,有趣地望望遠處蠢蠢欲動的公牛。
“隻是什麼?”他好奇地問。
閻寒又淡淡望回他,“隻是,你穿得大紅大紫搖來晃去……”
話語剛落,探戈整個人僵成了冰棍,然後很緩慢很緩慢地回頭,與不遠處的公牛的視線交彙在空中。
一時間,一切盡在不言中。
三秒鍾後,某個紅影一躥而起,以百米衝刺之勢展開生死時速的逃亡。
“救命啊——”
閻寒憐憫地瞥了下遠處,隨即聳聳肩,轉身朝房子走去。
聽見慘叫聲,殷然牽著孩子們走出來。
“怎麼呢?”她迷惑地環顧四周。
“沒什麼。”閻寒用高大的身軀擋住她和孩子們的視線,氣定神閑地回答。
“可是我聽見叫聲。”殷然不信。
“我也聽到了。”熠兒抬起小腦袋,快樂地道,“好像是那個叔叔在叫。”
“那是因為叔叔非常非常地開心!”筠筠也愉快地說著,她仍記得爸爸在迪斯尼樂園同他們說過的話。
“哪個叔叔?”殷然一頭霧水。
“是探戈。”閻寒如實回答,伸手輕輕扳過她的身子,擁著她走回屋子。
遠處的景象,實在是妻兒不宜。
在閻寒往返巴黎和紐約拍“感覺6”廣告的期間,殷然去劍橋上MBA的課程。
她參加的是半脫產班,邊讀書邊工作,這意味著她必須付出比常人更多的代價。辛苦對她來說,並不是問題,再苦的日子,她都熬過來了。
這天,她坐船從英國趕回巴黎。
越過幾個街口,再轉向一條卵石路,看到一塊從牆上伸出的中文掛牌。無意中望過去,她陡然停下腳步,驚詫地望著裏麵一幕。
玻璃窗內,一個高大的男人正在幫一個老者忙一些廚活,兩個漂亮的小娃娃則乖乖地坐在餐桌旁堆積木。一個年輕女子陪在一旁,和孩子們有說有笑,但目光卻不時地落至俊帥的男人身上。酡紅微醉的表情,如小女人般,千嬌百媚。
殷然靜靜地走進去。
“然兒……”身著圍裙、手戴膠套的男人停止手中的活,愕然地看著赫然出現的殷然,他似乎有點難為情,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剛下車。”她淡淡道,避開他的注視,將撲上來的孩子們擁入懷中。
她神情疲憊,即使麵對孩子們,也笑得力不從心。她站起身來,牽著孩子們走出中餐廳。
閻寒急忙脫下圍裙和手套,向老者打了聲招呼,追了出去。
這一晚,殷然沒問原因,閻寒也未主動解釋。
接下來的日子,殷然下班回來,好幾次撞見閻寒帶孩子們去那家中餐館,免費為老板做一些廚活。
這一天,孩子們蓬頭垢麵地回到家。殷然站在客廳,麻木的目光中帶著某種痛苦。
“你要去找那個女人是你的事,為什麼要把我的孩子帶去?”她的聲音充滿了冰冷,還有微微的顫抖,漂亮的眼睛有些濕潤,“要是你敢搶走我的孩子,我就跟你沒完!”
閻寒呆若木雞地望著眼前怒發衝冠的小女人,第一次看她這麼、這麼……潑辣!
“我不會分開你和孩子們。”他開口,語氣溫柔卻堅決。
一股酸澀的滋味哽住了她的喉嚨,眼眶熱熱的。他對她前部分的質問沒有作任何辯解,那就是默認了,默認他喜歡那個女人。她內心的激動不但沒有平息下來,反而讓醋意和悲哀將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