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之九·真實在彼岸唱著歌謠(1 / 3)

章之九·真實在彼岸唱著歌謠

或許,五樓的高度並不算得上是高。

但要奪取一個人的性命,想必是足夠了。

古賀紫衣站在樓頂的水泥地上,這裏的外圍隻有一圈矮矮的護欄作為安全措施,已如同這棟頗有年歲的樓一樣破舊不堪。

她沒有去看樓下會是如何,隻是遠遠的眺望天空。

抱著跳下去的心情來到這裏,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若是說把一切都放下了的這種覺悟,那還是她的初次體驗。與水素和解之後,她有了一種什麼都不再重要,什麼都可以放下的想法,在出了房間後,就被這種想法一路指引著來到了樓頂。

可她卻不知道自己是遵從了潛意識裏的逃避,不知道自己在害怕接受了水素後所需要承擔的重量。

一時間看不清世界的她,隻覺得隻要從這裏跳下去了就會獲得解脫,一切就都會結束。

她走到了護欄邊,嚐試著要翻過去,但因為穿著西裝裙的緣故,讓她有些難辦。

就在這時。

『這樣好嗎,跳下去之後,會變得很難看哦,把生命保存在青春的十六歲這些說法,都是瞎扯哦。』

這個男人的聲音,對古賀紫衣來說是今天才認識的新聲音,卻也隻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讓她生命中的意義發生了重大轉變。

她回過頭,看到了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伊東宣弘。

『不懂你在說什麼。』

她明明想要說『不要再走過來了!』,但說出口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話。

而伊東宣弘顯然是明白他所看見的是什麼場麵,因而腳步也一點點的放緩了下來,以求不刺激到古賀紫衣。

『我是想說,以前有個畫家,不小心在畫上沾到了黑色顏料,於是他就拿黑色的畫筆去塗抹以求掩蓋,最後把整張畫都塗黑了,於是他就當作沒有過這幅畫,自得其樂,你說這樣自欺欺人的家夥,是不是很蠢呢。』

伊東宣弘在古賀紫衣身前五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來。

『是啊,蠢得無可救藥。』

古賀紫衣知道他所說的畫家指的是自己,她也毫不在意的承認了自己蠢得無可救藥。

『不,還有救哦,即使是被塗黑了的畫,也可以在上麵再畫點什麼不是嗎……即使是隨便點一些星星什麼的也好。』

『……』

『所以,在這裏承認自己輸了,是不是有些早了,古賀小姐?』

『……』

對話到此就結束了,古賀紫衣知道伊東宣弘是來勸自己放棄輕生的念頭,但她並不覺得對方給出了讓自己足以放棄的理由,而且,她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是不肯認輸的人,相反的,她人生中大部分關鍵的時候都輸掉了,毫無懸念的。

所以,在這裏多認輸一次又怎麼樣。

完全就不明白我,還在這裏自說自話的家夥。

古賀紫衣想要說點什麼來諷刺這個隨隨便便就幹涉他人生活的家夥,但大腦負責語言那部分的卻一直給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沉默仿若就要這樣開始,可在下一瞬間就被伊東宣弘邁開的步伐所劃破。

伊東宣弘笑著走近古賀紫衣,拍了拍她的肩膀。

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古賀紫衣完全沒來得及反應,伊東宣弘就已經到了她身旁咫尺,她知道自己會被簡單的擺平,然後這次的跳樓自殺就已失敗告終……僅此而已。

雖然沒有遺憾的地方,但也沒什麼好高興的。

『話可以說得很好聽,但死無論如何都是醜陋而且令人惋惜的事。』

然而,伊東宣弘並沒有作出任何阻止她的肢體行為,相反的,在她的耳際留下這句話後,伊東宣弘穿過她的身側,徑直走向前。

走向前的話,那就意味著前麵已是樓層的最邊緣了。

伊東宣弘,翻過了圍欄扶手,從樓頂跳了下去。

警方的侵入行動非常順利,一路上沒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或者說,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有人幫他們把該處理掉的反抗力量都清掃幹淨了。警察們分工進行逮捕、調查以及保護現場工作,同時,負責交通管製的另一個分隊也如預期的那樣截獲了前來支援的犯罪團夥。

『B組的人跟我上來,其他人按照計劃行事。』

『是,警官!』

負責這次介入的人是土城和明,常年負責刑事案件的他對這類行動非常熟悉,指揮嫻熟毫不拖泥帶水,在業內也是有名的警官,隻是由於照顧家庭的關係而放棄了很多次晉升的機會,將功勞讓給了別人。

不過,他不願晉升還有另一個原因,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模糊一點來說的話,就是站得太高無處隱蔽,很多事情就都做不了了。

這個世界要躲在暗處的不光是『壞人』,還有所謂的『好人』。

作為隊長、負責人的他,始終走在隊伍的最前端,以求在第一時間作出判斷給出指令。

『報案的那個中學生聯係上了嗎?』

『不,還沒有,之前用來聯絡的手機處在關機狀態,目前正通過肖像識別找出他的身份。』

『處理得漂亮一點,別讓他周邊的人知道這件事情,找他的理由拿別的借口搪塞過去,明白嗎?』

『明白了!』

鑒於不去引起不必要的擔憂,同時也是為了保護報案人的隱私,土城和明一直采用的都是這種做法。

『土城警官,在四樓發現了一個被捆住的男子,經過照片比對,確認是是嫌疑主犯赤尾!』

『知道了,我立刻過去。』

即使是聽到了犯罪頭目已經落網的消息,土城和明的表情也沒太大變化,而身邊很多的警員都已經在歡呼了——在三年時間內犯下多起拐賣兒童犯罪的赤尾,從奈良逃到北海道輾轉京都,終於在這次逮捕了他,在任何人看來,這都是晉升的直通車,毫無懸念的。

坦誠的來說,土城和明是很高興的,若是選擇晉升的路,或許一兩年內他就可以坐到非常高的位置,在籌備到足夠多的資本後就可以輕鬆的退休,專職照顧家裏的孩子們……但是,若是選擇這條路的話,他極力想要查明,想要去做的那件事情,就再也沒機會去實現了。

因此,在輕鬆與艱難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總之,先把這件事結束掉再說,晉升什麼的都是後話。

警察當久了會自然的對犯罪者產生一種無理由的仇恨,能把這個三年內逍遙於法外的赤尾收入監獄對大家來說都是大快人心的事。

更何況,土城和明年齡尚幼的小女兒也是這次的被害人之一。

樓頂上隻剩下古賀紫衣一人。

直到十多秒前,這裏還有兩個人的。

然而,另外一個人,伊東宣弘卻搶先古賀紫衣一步,從樓頂上跳下去了。

古賀紫衣愣了半天才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匆忙的衝到邊緣,卻遲遲沒往下看,沒有勇氣。

——什麼啊,這是。

——他到底是上來做什麼的。

——難道不是來勸我不要輕生的嗎?

——他到底有沒有常識啊,搶在一個想要跳樓的人之前先跳下去……

——心情什麼的都被破壞了……惡劣的家夥。

最後,她還是輸給了好奇心,俯身向樓下看了。

但她並沒有看到她所以為的景象。

沒有血肉模糊的場景。

沒有屍體。

伊東宣弘並沒有出現在冰冷的柏油路麵上,他沒了蹤影。

古賀紫衣有些分不清哪些是幻覺,哪些是現實了,難道說,剛才過來勸自己不要跳樓的伊東宣弘,其實隻不過是自己因為害怕死亡而產生的幻想?

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她知道自己一直是這麼一個惡劣又膽小懦弱的人。

——這個世界真的真的不是一般讓人討厭。

『在看哪呢,馬路有什麼好看的嗎?』

然後,兀然從窗戶裏冒出來的伊東宣弘,把古賀紫衣嚇得差點當場昏厥。

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法,鑽進了天台下方數層的房間裏。

此刻,他正一臉平淡的仰視古賀紫衣,這樣的表情顯然是強裝出來的,他額頭上還殘留著的冷汗就是最好的證明,從沒演練過,沒預先設定好方案的高難度超危險動作,他就這麼不假思索的做了,然後還成功的活了下來。

也隻有這個做著自己世界的偽神明的家夥,才能有如此膽魄以及能力。

『水素我就先帶走了,如果你不請我吃一頓飯的話,我就不還給你。』

他微笑著向古賀紫衣要求完報酬,把頭縮回了房間,在中途卻又停下,再次探出了窗外。

『順帶一提,從這個角度看的話,裙底下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即使是西裝裙,黑色蕾絲很適合你……啊嗚。』

剛說完這句話,就聽到伊東宣弘發出一聲輕微的哀鳴,大概是被水素打了吧——當著人家女兒的麵光明正大的說出這種話,也確實是太那什麼了一點。

不過,怎麼都好,伊東宣弘這寥寥幾句話,確實是讓古賀紫衣開心的笑了。

古賀紫衣的心,仿若被伊東宣弘帶去坐了一趟雲霄飛車,回到起點時已經把所有沉重的東西都甩得一幹二淨了。

『看什麼看,要收費的!』

佯裝嗔怒的她,已經從那些負麵的感情裏逃離出來了,沒有什麼明確的證據或是理由,但伊東宣弘能確信這就是真實。

那麼,他的任務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

警察們再過不了多久就會發現這裏,以伊東宣弘的身份與警察打照麵並非是什麼好的做法,可能引發的問題會有一大堆,甚至連脫身都有一定的概率成為難事。

『你們兩個,就在這裏等著,可能是警察先找到你們,也可能是古賀紫衣先回來,關於我的事情,如果能不說出去的話那是最好,而若是遇到了不得不說的情況,那麼說了也不要緊,總之你們不要勉強自己就好。』

『另外,幫我告訴崇宗那家夥,這次的事情他欠我一個人情……大概就這麼多吧,那麼再見咯,兩個小妹妹?』

伊東宣弘此刻的語速有些偏快,不難察覺到他正在趕時間,所以,房間裏的兩隻蘿莉並沒有作出什麼為難的他的事情。

『嗯,今天真是非常謝謝你,叔叔!』

『謝謝你的幫忙,大叔!』

隻是毫不猶豫的說出了中傷伊東宣弘非常之深的話。

叔叔?

大叔?

這個偽裝角色的設定才不是這樣的啊!

……嘛,算了。

最起碼這個偽裝角色是個隨便的家夥。

『希望下次見麵的場合會是平凡而又有趣的,再見。』

伊東宣弘利索的翻出窗外,縱身一躍抓住了排水管,順著排水管敏捷的速降到了地上。若隻是他一個人的話,進行這種高空作業並算不上難事。其速度之快體現在當兩隻被嚇了一跳的蘿莉跑到窗邊去看他時,他已經安全的落到了地麵上並跑離大樓不短的距離了。

在孩子們眼裏,他就像是一個無所不能的神明一樣。

扮演著騎士、救世主、超人一般角色的伊東宣弘,給這兩個孩子的心靈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土城警官,C小隊發現了兩個小女孩以及一位女士,已經順利救出並加以保護了。』

『嗯,很好。』

破案進程已經進入了收尾的工作,雖然這裏的偵破工作很順利,但土城和明的心情卻一點一點的煩躁起來,為了避免因自己而影響到他人,他躲到了樓的入口處靜靜的吸煙。

這裏並不能責怪他不負責任,因為需要他來做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剩下的隻是等待休止符的到來。

所有的犯罪嫌疑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但都沒有致命傷,嚴重的基本上都是斷了手斷了腳的,其中傷得最重的是一個自稱渡邊弦吾的家夥,粉碎性骨折,多處軟組織受損,肌肉撕裂——在這麼嚴峻痛苦的折磨下,卻還嘻嘻哈哈的同警察們開著玩笑,讓土城非常好奇能把這樣的怪物打到這種狼狽地步的家夥,又是怎麼樣的人。

至於赤尾,他是一個讓土城和明異常失望的人,既沒有超人的智慧,也沒有驚異的打鬥能力,說到底隻能是一個好運的普通人,依靠著運氣避開了警察三年,然後在運氣耗盡的今天被逮捕。

然而,真正讓他靜不下心的原因在於,他在讀幼兒園的女兒,土城浼,至今還沒有下落。

是已經被運走了,還是被藏在這裏的某處呢?

若是前者,那麼交通管製還在起作用。

若是後者,靜待數十分鍾就會有結果。

但若兩者都不是正確答案的話,他該怎麼辦,他該到哪裏去找?

毫無頭緒。

若是這樣的情況真的發生了,他知道自己必將動搖,陷入極度的恐慌之中。

所以,在結果出來之前,他也隻能這樣默默抽著煙靜候,遏製著自己,以免做出什麼荒唐的舉動。

空無一人的公共廁所裏,伊東宣弘卸下了偽裝,變回了崇宗的樣子。

該去解決的事情都已經告一段落了,但他的神經還不能鬆懈,其原因有二,一是若是放鬆了,他咬牙堅持著的身體估計會立即崩潰,在公共廁所裏暈倒無論是怎麼看都是不好的。其二是他還需要以崇宗的身份去迎接,以及慰問一下兩個對他有所期待的小妹妹們。

——抓緊時間把事情結束掉吧。

他這麼想著,朝外走去,卻不小心迎麵撞上了一個男人。

撞上人對崇宗來說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即使沒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走路上,他也不至於會察覺不到別人的存在,然而,現在站在他身前的男人,在與崇宗碰撞之前,完全像是空氣一般,讓崇宗一點都沒感覺到,因而撞了上去。

——是我的錯覺嗎?

對方的長相映照在崇宗眼裏,並非是他所見過,或是有印象的人。

『抱歉,不小心撞到了你。』

『不,沒事,別在意。』

這個約莫四十多歲的男人親和的微笑了一下。

『另外,一個中學生隨身帶著這麼危險的東西,那可不好哦,就讓我先沒收一小段時間吧。』

中年男人手上赫然是崇宗的九節鞭,他瞞過了崇宗的一切感知能力,從崇宗的眼皮底下把九節鞭偷到了手中,不等崇宗有所反應,他就已經把九節鞭收入了西裝之中。

——什麼時候下手的?

等崇宗有所察覺時,一切都晚了。

『你想要做什麼。』

直到此時,這個來意不善的男人才露出了些許獠牙,崇宗因為自己重要的武器被輕易奪走而相當動搖,但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謹慎的後退了兩步,思考著對策。

現在可不是像小孩子那樣哭喊著『把我的九節鞭還回來』的時候。

『怎麼了,這眼神,很好奇吧,我是什麼時候拿走的呢~』

男人並沒有正麵回答崇宗的問題,而是繞了個圈子。

『來打個賭吧,如果你能查清楚一個人的真實身份,我就把這危險的武器還給你。』

——所以,真實目的是要利用我去調查某些不能自己動手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