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羽征真餓了,吃得津津有味,一會兒功夫就見了底。
吃完他似乎又多了些力氣,他握住一直看著他吃的蘇小慧的手,說:“現在,我隻有焰陽天和你了。”
蘇小慧不解:“怎麼說?”
時羽征苦笑:“你大概也聽說了,我和爸爸因為無法在我私人問題上達成一致,已經決裂了。我上午和四鳳簽訂了離婚協議。他下午宣布,和我斷絕關係。我不再是他公司的指定繼承人了。玫瑰花園是他名下房產,我也不能住了。隻有焰陽天,從頭到尾,都是我的東西,他剝奪不了。”
他十分憐惜地摸著蘇小慧泛紅的臉,他不懂她為什麼突然這樣痛苦,這讓他滿足之餘,也產生了小小疑惑:“難不成她對我家那些財產還有想法?”
他溫柔地說:“傻子,本來就是我不要的東西,沒了也不可惜。就是在我沒找到房子前,我可要賴在你這兒了。”
蘇小慧忙說:“你不必再找房子,就住這裏吧。”
時羽征笑了,調侃說:“現在不避嫌了?也對,我離婚了,你也離婚了,等《女英烈》關機,我就娶你,看誰還敢多話?”
蘇小慧胸腔簡直要燒出洞來,但她反而異常冷酷起來。她說:“你一個人住這兒,我搬回殷與琪的住處。”
時羽征的腦子已經飛到兩個人蜜月的時候,或者海濱,或者歐洲小鎮……好一會兒,他才聽進蘇小慧的話。
“什麼意思?”他笑問,但很快從她眼神中看出,這不是個玩笑。他臉色變了。
蘇小慧將不久前言映衫對她說的話一板一眼複述給時羽征聽。
時羽征的臉也紅了,仿佛蘇小慧心裏的火燒著了他心裏的荊棘。他大聲說:“他答應過你和你離婚,可現在就這樣,不發一言跑去美國,要你白等他三年?什麼東西!”
他站起來在屋中來回走,不時煩躁地甩動兩手。蘇小慧上次見他發這麼大火,還是四年前,那時一個片場的工作人員因為失誤,三次差點把同一個臨演的胳膊斷送掉。
時羽征突然站住了,他對蘇小慧說:“還能聯絡到殷與琪本人麼?”
蘇小慧沒什麼力氣地說:“人家不願見你,找他也沒用。白費力氣。”
時羽征不明白她怎麼在關鍵時刻泄了氣,恨恨瞪她一眼,繃起臉說:“既然他們不講信用,我們也不必客氣。你別搬回去,我們兩個就在一塊兒過,讓別人編派去。我就看李滿福能忍這些閑話到幾時?”
蘇小慧看著他,讚賞地一笑,然而她說:“這樣的話,與琪未免太可憐了。”
時羽征怒說:“他出爾反爾,你還護著他!難道……”他咬住嘴,沒往下說。蘇小慧說:“你別亂猜。”時羽征撇了撇嘴,輕蔑地說,“也是,怎麼可能呢?”
蘇小慧不理他,自管自說:“我不管別人怎麼想,與琪對我的恩情,我一輩子不會忘。我說過,他同意離婚,我才離。他不同意,我就不離。這次他雖然出爾反爾,讓我有些傷心,但我說過的話,不能因他人的反複無常,而不作數。”
時羽征幾乎是凶狠地看著她:“所以你要安分守己等他三年?三年後他再反悔呢?”
蘇小慧咬牙說:“那我也隻好做次小人,拋開他了。”
時羽征氣略消,但一想到自己剛為和她在一起與父決裂,做出巨大犧牲,她卻冥頑不靈,對他半點不容情,他又氣不打一處來。
然而無論他怎樣叫,怎樣罵,怎樣暴跳如雷,蘇小慧始終一副雷打不動的模樣。
鬧到半夜,時羽征也累了。二人坐在同一張沙發的兩頭,都是雙手抱胸,一腿擱在另一腿上方,默不作聲。
鍾打過一點,蘇小慧突然站了起來。她口氣平淡地說:“明天一早還要去片場。你進去睡我的床吧,我睡沙發好了。”
時羽征看了她一眼,目光很難形容。蘇小慧突然看到了點世界盡頭的意思,她不由一怔。
時羽征自己還不知道,他隻是無比厭煩而疲倦地說:“你去睡床,我在這兒躺一躺就好。”
蘇小慧沒多加反對。
她在靜寂的夜中,洗漱完畢,幽靈一樣鑽進被窩。時羽征那異樣的目光不時閃回。說世界盡頭也許誇張,但總有點終結的意思在裏麵了。不詳的預感。
蘇小慧一晚沒睡安穩,天剛亮,就聽到外麵客廳中時羽征起來的聲音。
她想:等他上洗手間,她就去給他買早點。但他洗漱動作太快,一會兒就開門走了。
蘇小慧縮著身體,又在床上躺了十多分鍾,這才起床。
她草草打扮了,然後出門在外麵買了大餅油條,叫了輛黃包車,就趕赴片場。
焰陽天在甘世東路的攝影棚被晰光公司派人燒毀後,現已重建,比原先規模更大,設備更先進。
因是頭一次中美聯合拍片,投資超過以往任何一部國產片,該片頭一天開機,吸引了媒體無數。蘇小慧一到,就被許多記者圍住了。
這些記者不久前剛在禮查飯店目睹了她出洋相,又爭相報道了她的負麵新聞,不過今時今日,麵對《女英烈》的女主角,她無疑又成了他們眼中的,甚至於中華民族的驕傲,值得追捧。
蘇小慧也像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含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在助手幫助下,穿過記者群。
有一個記者沒頭沒腦地問:“聽說時導和你住一起,怎麼你們不同時來呢?”
蘇小慧乍然回頭看他,眾人頓時安靜了。蘇小慧眼睛在那記者身上轉了幾轉,笑說:“你情報錯誤。而且,比起他,我更喜歡你這樣的。”她說完進了攝影棚。
那記者二十出頭,從業不久,被她鬧了個滿臉通紅,又喜又窘。其他記者大多哄笑起來,拿他開玩笑。也有幾個詫異搖頭,覺得蘇小慧過分了。
攝影棚內,大家已經各就各位。蘇小慧換了裝,化好妝,就開拍。
這一場她作為學生代表,孤身闖公堂。
燈光、收音人員都準備好了,時羽征親自操縱那台NEWALL攝影機。
無需多餘的語言,天生默契,多年配合,往往對方一個眼神,她就改變站位;對方一個動作,他就調轉鏡頭。
今日的配合,又更勝往日,簡直絲絲入扣,挑不出一點毛病。
一場拍完,連一旁觀摩的美方工作人員,也不由得鼓掌稱讚。
時、蘇二人仿佛習慣了,並無所動。
時羽征把蘇小慧和女二叫到跟前,講述下一場的要點。他親身示範,女裏女氣的表情逗得兩個女孩子大笑。
葛峻也在旁看了會兒,他要的東西已經有了。他要走,卻被時家守抓住,要請他吃中飯。
葛峻合掌說:“改天吧,今天實在沒空。”
時家守笑說:“那我也不硬留你這個大忙人。《女英烈》的追蹤報道,就拜托了。”
葛峻拍拍他肩膀,又朝時羽征那邊努努嘴,說:“放心,這次保證不再出幺蛾子事情。你們也寬寬心,由羽征和小慧這對黃金搭檔在,影片錯不了。啊,”他突然想起一事,衝時家守眨眨眼,“聽說羽征離婚了?”
“嗯。”
葛峻豎豎大拇指,笑說:“什麼時候請客喝喜酒?我自己上門來討喜帖。”
他說著揮揮手,大步流星去了。
時家守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暗歎口氣。“家守,過來一下。”時羽征在叫他了。時家守忙答應一聲,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