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夫人已是病入膏肓,一張臉幹癟得似核桃,錢夫人正緊抓著她的手伏在床前哭泣,旁邊還立了個穿黃背子的媒人。
小圓朝那媒人打量了幾眼,暗道,這是耍的哪一出?程幕天亦是奇怪,卻不便相問,隻道:“辛夫人可是藥材不夠吃?上我們家藥鋪抓去。”辛夫人緩緩搖頭,命人搬了個沉甸甸的匣子擱到他們麵前,道:“這是一匣子金銀,換我閨女自由身。”說完喚那個媒人近前,叫她把一張填好的草貼遞與程幕天,道:“你若是同意,就在上頭簽個名兒。”
程幕天高舉了金銀匣子摜到青磚地上,震得眾人一抖,“既入了我程家門,就生是程家人,死是程家鬼,要改嫁,休想。”
辛夫人艱難地探起身子,辯道:“寡婦再嫁是義舉,你娘子的生母能改嫁,為何我閨女就嫁不得?”
程幕天冷笑道:“若是繼母在我程家安分守己,或許我還放她一條生路,可她不僅不賢,還使那歪門邪道害死了我父翁,若不是看在仲郎的份上,我早就把她送去官府查辦了。她隻該老老實實替我爹守節,改嫁一事,想也別想。”
辛夫人一急,劇烈咳嗽起來,錢夫人抓著她的手隻會喊娘,還是小銅錢上去幫著捶背撫胸,才叫她緩過了氣來。
程幕天將地上散落的金元寶踢了一腳,拉了小圓轉身就走,一路黑著臉沉默不言,進了家門,他直徑去了程老爺的牌位前,將門緊鎖,連小圓都不讓進。
小圓在外站了一會兒,歎著氣回房,她是極希望錢夫人改嫁的,錢夫人離了程家門,她能少多少事?想想都叫人開心。但程幕天的態度堅決,心情還十分低落,她無法勸得,隻能躺在榻上長籲短歎。
阿彩很明白她的心思,出主意道:“少夫人,你是程家媳婦,不好講話,不如請親戚們來幫忙勸勸呀。”小圓苦笑道:“請誰?他的幾個姊妹都怕他,仲郎又還小。”阿彩道:“少夫人還記不記得程東京?”小圓笑道:“他已升任族長了,我能不記得?”阿彩道:“少夫人何不去信與他講,請他寫一封信來勸一勸少爺?”小圓搖了搖頭:“背著少爺與他人講家務事,不像樣子,我還是尋機,自己勸說罷。”
程幕天悶了幾日,終於緩過神來,卻不許任何人提這件事,不然他便發脾氣。小圓無法,隻得將勸說他的念頭壓下。
家主心情不好,一家人都小心翼翼,飯桌上,幾個孩子都隻埋頭扒飯,隻有午哥膽大,絮絮叨叨地講他的社團,時不時蹦出幾句詩詞來。辰哥奇怪問他:“哥哥,你不是入的蹴鞠社麼,怎地講起詩詞來?”午哥甩了甩頭,道:“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我早就改投文社了。”小圓一口飯差點笑噴:“如果我沒記錯,五天前你剛剛立下大誌,誓要踢出個名堂,好加入齊雲社。”
午哥絲毫不覺羞,拿筷子將程幕天指了指,道:“爹不是希望我多背書的,加入文社,想必他更歡喜。”程幕天盯住他的眼,問道:“你果真是為了讓我高興才改入文社的?”午哥讓他看到心虛,低了頭道:“他們都改投文社了……”
“為何?”程幕天問道。
午哥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又低頭:“聽說山長的閨女,愛好填詞,時常會去文社與人切磋……”
山長的閨女,即是私立學校校長的千金。
程幕天的臉上露了些笑意,道:“聽他們胡扯,你們山長頗有名望,怎會讓女兒拋頭露麵去文社。”午哥小聲嘀咕:“管他呢,去了再說。”
小圓一口飯又差點噴出來,悄聲向程幕天道:“你兒子真是見一個愛一個。”程幕天卻道:“錢塘書院山長家的千金,是我們高攀了,午哥有眼光。”小圓笑道:“小孩子的心思,哪裏做得了準,你瞧瞧素娘,他現在可還記得起來?”程幕天也笑了起來,道:“做父母的,難免心急些,也罷,隨他自己折騰罷。”
小圓瞧著他心情變好,便大著膽子問道:“二郎,繼母改嫁一事,你是否再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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