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戲演得也太假了些,偏生何耀弘就吃這一套,俯身抱起她,朝幔牆外走去,順路還狠狠瞪了李五娘一眼。小圓替李五娘擔著心,李五娘反倒安慰她道:“不妨事,我與他,已經夠糟了,再糟糕也壞不了哪裏去。”
何耀弘做了官的人,脾氣大,隻使人來與程幕天和小圓講了一聲,竟是理也不理李五娘,帶著花枝驅車回家去了。
李五娘望著路上的兩道車轍,恨得咬牙切齒:“賤人,說甚麼再也不能生育,原來是串通了郎中來哄我的。”小圓冷眼瞧了這一時,覺著花枝哄騙李五娘一事,何耀弘是知情的,蒙在鼓中的,僅李五娘一人而已。她禁不住替李五娘傷感起來,安慰著她,扶著她上了車,將她送回家中,又勸了何耀弘幾句,叫他不要為個妾與娘子爭吵。
回家的路上,程幕天笑話她道:“你又白費了口舌,你三哥的性子你還不知道,麵兒上答應得好好的,做起來還是按著他自己的那一套。咱們這一走,指不定兩口子在家怎麼鬧呢。”小圓苦笑:“我又何嚐不知,但我們也不好久留,夫妻倆的事,還需他們自己解決。”
幾個孩子顯然還沒頑盡興,就被帶了回來,個個進門時還撅著嘴。小圓笑道:“你們幾個小男人,將來若是納一屋子的妾,就是這個不得安生的下場。”幾個男孩子都吐了吐舌頭,拔腿回他們的院子繼續頑去了。蕊娘由程幕天背著,到底年小愛犯困,腦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小圓忙把她接過來拍了幾下,遞與奶娘抱去房中歇覺。
程幕天打了幾個嗬欠,見周圍無人,就攬了小圓道:“今兒為了趕路,起得太早,咱們也補眠去。”小圓隨著他朝屋裏走,嘴上叮囑:“補眠就補眠,不許做壞事。”程幕天被這話撩撥,索性將她攔腰抱起,丟到床上,道:“讓你看看我到底老不老。”
他在床上大展雄風,直到小圓求饒,抱住他咬耳朵:“官人寶刀未老。”
二人癡纏到天黑,重穿了衣裳去飯廳時,孩子們正眼巴巴地等著開飯,一個個臉上都寫著“餓”字。小圓臉上一紅,將手伸到程幕天背後,狠狠掐了他一把。程幕天忍著疼,神色自如:“到底年紀大了,出門耍了一天,精神不濟。”
小圓正在朝椅子上坐,聽得這話,腳絆住了椅子腿兒,差點跌跤。程幕天看了她一眼:“娘子也老了。”小圓借著扒飯,悶聲而笑,從來還不曉得,他是這般記仇的人,元夕節一句無心之語,竟讓他惦記到了現在。
吃罷飯,孩子們明日都要上學,早早兒地去睡了。小圓坐在燈下,與程幕天兩個,一個看內帳,一個看外帳,順口喚了阿彩,叫她將莊上新釀成的酒,與何耀弘送幾壇子去。哪裏有大晚上送酒的,阿彩明白這不過是借個事兒,去何家看一看消息,便挑了兩小壇包裝精致的新酒,一手拎一個,上何家去送禮。
她之所以挑了兩個小壇,就是想親自送進去,借這機會去何家三房的院子瞧一瞧,好回報與小圓,等她到了何家大門前,才曉得這是多此一舉——何家門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紛紛議論著甚麼“何家三少夫人打死了人”的事體。阿彩心一驚,這才小半天功夫,怎地就死了人?她也不急著進去,先向圍觀的人打聽了一番,原來李五娘回到家,何耀弘橫豎看她不順眼,責怪她善妒心狠,是故意要謀害何家子嗣。
李五娘本沒得這個心,聽得他這般汙蔑,反被激起了性子來,心道,反正是背了黑鍋,不如大做一場,於是在廚房給花枝熬的參湯裏加了些料,令她一屍兩命了。
據稱,何耀弘抱著花枝悲慟,心疼他那還未謀麵就死去的孩子,李五娘卻站在門口冷冰冰地道:“現在曉得了,我要妾的命,輕而易舉,你那五個兒子能落地,都是我寬宏大量,以後莫要動不動就冤枉我。”
李五娘主動承認自己害死了人,阿彩絲毫不覺得奇怪,一個妾而已,拿點錢打點便能了事,但為何惹來這許多人圍觀?一個婆子瞧出了她的疑惑,指著何家洞開的大門道:“薑夫人借著此事要出婦,何三少爺本也是這個打算,休書都寫好了,但聽得嫡母也這般講,他不願如了她的意,反將休書收了起來,現在何家鬧做一團呢,何三少爺兩口子相互間吵,又連成一氣與薑夫人吵,旁邊還有添柴加火的何老大和兩邊拉架,急得跳腳的何老二。”
婆子講得沒錯,何家三房的院子裏,何耀弘兩口子正關著房門在吵架。何耀弘摔了個盛茶餅的罐子,怒吼道:“李五娘,你不要得寸進尺,你以前賣我的妾,我當作不曉得也就罷了,如今竟膽大到敢當著我的麵害死我的兒。”李五娘嗤笑道:“你也曉得是當麵?瞧瞧你這個官人當的,當著麵都護不了她,與我吵個甚麼勁兒,有本事休了我,兩下清靜。”何耀弘罵道:“不要逼我太甚,你以為我不敢麼,休書就在櫃子裏放著。”李五娘笑出聲來:“你去拿出來呀,我二話不說按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