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2 / 3)

卿嫿兒一呆,道:“怎麼?誰會沒聽過這個膽大包天到連法場都敢劫的組織呢。”

卿容容一反過去對這個行事詭異的組織的好奇和感興趣的態度,癟嘴道:“那是因為那些犯人是被現在給關進牢裏的前任巡查使大人給冤枉了的嘛。”

卿嫿兒奇道:“容容怎麼知道的?”

那“苦純堂”,行事實是大異於一般買賣人。偏它又是打開大門做生意的,承接的業務,小至替千金小姐尋找走失了的小貓小狗,或為富家公子偷取意中人的羅帕香巾,大至半年前將杭州府十八名死囚自刑場劫走,包羅萬象,千奇百怪。

卿容容皺起可愛的小鼻子,不屑地道:“還不是莫離那小子吃飽沒事做,弄了這麼個勞什子找樂子。”

所以,她曾有過的對“苦純堂”幕後主持人什麼神秘莫測、英雄蓋世的幻想破滅,隻剩下個頑劣的臭小子窮極無聊、專找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打發時間。

卿嫿兒暗道那“苦純堂”的行事風格確實與不按牌理出牌的風大門主十分相符,邊向她心目中最頑劣的人物問話道:“容容為什麼提到‘苦純堂’?”

她心想這定與喬璿有關,否則容容不會說到喬璿之後便問到此事。

似乎是什麼事都可拿來“商量”一下的“苦純堂”是否又接下了喬璿的生意了呢?

卿容容露出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奇怪表情,道:“喬璿出黃金萬兩,求卿嫿兒小姐回複自由之身。”

卿嫿兒再好涵養,也不由失聲道:“什麼?”

旋即暗想是否這男子終於決定要公開追求她,故先要她擺脫“馮夫人”的身份,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無言以對。

不辨喜怒。

喬璿喬璿,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妾心古井水,微風起波瀾。

“苦純堂”創辦兩年多來,敢小覷它的人除了以玩票性質創建了它來消遣的風莫離及他的親親小情人外,再找不到第三者。

先不說它身後的有力靠山正是目前聲名如日中天的“邪異門”,隻看它竟連劫法場這樣的滔天大罪都擺得平,就可知其驚人實力。

當時負責此事的,正是代天巡狩的八府巡按——喬璿。戴著孫悟空麵具的青年出入戒備森嚴的驛館如入無人之境,先搬出如山鐵證說明前巡察使之曆曆罪行、及那十八死囚之冤情後,再輕描淡寫地開出連朝廷都無法拒絕的條件,將形同謀反的大罪改為“義務協助辦案”如此冠冕堂皇的行為。

同時,原本被“苦純堂”膽大妄為的此舉削得臉上無光的朝廷亦藉此下台,可以自我安慰說“‘苦純堂’既知自行投案認罪,可知並非目無法紀。”,亦免了絕對隻是浪費時間的通緝——身份不明、國籍不明、樣貌不明、隻知是屬於“苦純堂”的——人犯。

如果文武百官知曉風莫離隻是迫於被黎長老念到耳朵生繭,及想到如果今後“苦純堂”都要轉為地下活動、樂趣會減半這兩個理由而出麵擺平此事,恐怕會齊齊吐血。

表麵上朝廷占足便宜,既平反冤獄、平息民怨,又得到“苦純堂”所資助的巨資興修水利,及由“苦純堂”為他們捉來的七名通緝已久的巨盜、了結幾宗懸案,聲威大振。

隻有“邪異門”最會打算盤的韋放宗清楚地知道絕不吃虧的風莫離暗地裏為“邪異門”撈到多少好處。

先不說興修的那幾條水路帶得沿岸上“邪異門”經營的酒樓茶肆客棧統統興旺發達,又或那七名巨盜或多或少都與“邪異門”有點新仇舊恨。單隻是朝廷默認“劫法場”一事為“苦純堂”的“義務協助辦案”,就等於“苦純堂”拿到一塊官方的免死金牌,許多事情做起來都要方便得多。

且經由此事,求助於“苦純堂”的人更多過上官府告狀的,再奇怪的要求也有人提出,玩得風莫離不亦樂乎,差點要丟下“邪異門”門主的正職不理,專攻“苦純堂”堂主這個兼差了。

正因他廢寢忘食地泡在“苦純堂”的京城分部中查看各類要求,才能第一時間知會卿容容,有人提出“黃金萬兩,回複卿嫿兒小姐自由之身”這樣的要求。

無論是由本人親自上門、或以信柬方式與“苦純堂”接洽,都規定了必須交付百分之十訂金並注明身份、姓名,經查實並且任務不傷天、害理——呃,這個標準由風莫離自行決定——後,再通知對方是否接下。

若接下,則對方再交百分四十的報酬做為活動經費;若拒絕,訂金沒收。故而“邪異門”的弟子從未有做了白工的抱怨。

亦因這一條規定,風莫離才知提出這一要求的正是前次劫法場事件的受益人之一,新任巡察使——喬璿。

在此之前,亦有不少人高價求取卿嫿兒小姐的貼身物件,諸如羅帕、荷包,甚至抹胸,裹肚,不過風莫離想到此類物件大半是他的親親容容親手繡製,且若他答應了這件事,卿容容知道後定會將他罵到臭頭,所以即使有人出到“千兩白銀,一方絲巾”的天價,亦被他回絕了。

他也看那個曾打過卿容容主意的臭男人不順眼很久了,喬璿此議,可謂正中下懷。

在他想來,最省時、省力、省事的方法當然是讓馮子健一命歸西,呼嗚哀哉了。

可惜剛剛利用此事順利轉移了卿嫿兒的注意力,逃脫成為卿家排名第二的才女的可怖命運,且被卿嫿兒如此這般的指點了一番的卿容容纖纖玉指由東到西,雖麵帶遺憾、卻是萬分堅決地否決了此案。

布下天香餌,坐釣東海鱉。

卿嫿兒才女之名,豈是虛得。

卿容容自簾後偷窺著坐在前間的喬璿,饒是她因馮子健的反麵表現而對所有文人官員的成見極深,亦不由暗暗稱讚。

他的長相,其實與乃姐極為酷肖,無比清秀俊雅,若非這分即使處於陌生環境且明知有人窺探卻依舊沉穩清冷的氣勢,幾乎要讓人錯認為一尊精致的白玉雕像,亦讓卿容容了解到他“蓮花玉郎”之稱的由來。

不過她絕不敢輕視這名與她那如同山獅子的情郎相較之下似乎弱不禁風的男子。

隻因昨日當小姐讀完由風莫離送來的有關喬璿生平細事的資料之後,一改不將他放在眼裏的輕忽態度,道:“此人城府之深、心智之高,世所罕見。”

以六年前那一科春試為例。當時喬璿若有意入試,不是沒有辦法讓喬閣老退場避嫌。但若他執意與他並稱“一時瑜亮”的衛清硯一較高下,一來易失和氣,二來便無法將這絕對出色的才子收歸他父親門下,成為喬閣老的門生。師生關係在此時非同小可,衛清硯此後無論如何,亦要給他老爹三分麵子。

且,頭名狀元與第二名的榜眼,其待遇看似無甚不同,其實相距甚遠。兩全之法,莫過於他讓一步,讓出身清寒的衛清硯先行應考,無論如何,亦須承他這份惺惺相惜、不欲兩雄相爭之情。

再者,遲衛清硯三年入朝為官,既不會成為他的競爭者,讓皇帝有了什麼適合的空缺時必須於他二人中淘汰一人;三年後他升官的速度即使稍快,也不會使衛清硯心生芥蒂。

此外,三年後的主考官禦史程箏本與喬家有些許宿怨。但此人之所以為禦史,正因其鐵麵無私,斷不因私亂公。喬家嫡係旁係七八位弟兄皆投門下,出色到包攬了一甲前三名,如此得意門生,他自然也是老懷大慰,嘉許有加。

喬父亦可順理成章上門拜謝什麼“犬子有賴教導”,多年僵局,就此打破,兩人言歸於好,亦無誰誰誰要先彎腰,失了麵子之類問題。

能將“退一步海闊天空”發揮到如此淋漓盡致、一石七八九十鳥的高超手腕,卿嫿兒亦不得不為之折服。

在卿嫿兒再三叮嚀下,卿容容自不敢將他等閑視之。

但隻是馮子健對他的嫉恨及他對小姐的用心,便夠令她對他心生好感。

仍在簾下細細打量,連他的一絲表情都不願錯過般,卿容容柔聲道:“喬公子,小女子謹代表‘苦純堂’,接下公子這樁買賣。”

喬璿像早知答案,輕輕“嗯”了一聲,聽她下文發落。

如果答案是否,“苦純堂”隻需扔一個字給他即可,又何需費事地要他單身赴約,到這所隱密的宅院中來。

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

卿容容在簾後瞪大了杏眼,一下也不眨地盯緊他冷然的俊顏,暗自稱奇,口上仍是要多柔便有多柔地道:“請問公子,是否本堂無論用何種方式令卿嫿兒小姐得回自由之身,公子一律認同?”

平和溫雅的男聲淡淡道:“不錯。”

咦咦?

卿容容的眼珠子差點要變成飛彈打到他身上去,清柔的嗓音猛然由春季調到冬季,要多冷便有多冷地道:“即使讓馮子健以‘淫佚’之罪休了卿嫿兒小姐嗎?”

比女子更為卷長的睫毛垂下,遮去黑眸中飛快掠過的異彩,喬璿仍然平穩地道:“以貴堂之行事,喬某深信,姑娘斷然不會以有損卿小姐閨譽之方式達到目的。”

有道理。

眼珠子回歸原位,柔嫩的女聲上揚出深藏的渴盼:“那,讓卿小姐變為新寡文君,公子意下如何?”

這一次,平淡的男聲隱隱有了笑意:“固所願也。”

潛台詞是“不敢請爾。”

這女子說得忒般咬牙切齒,偏又流露出滿是不甘的怨氣,想是有什麼理由迫得她不得不放棄這誘人的想法吧。

要馮子健死,他找殺手即可,何用煩勞貴得要人命的“苦純堂”,還要看人——呃,“聽”人臉色行事。

卿容容聽不出他未出口的半截話,暗暗歎了口氣,強壓下血腥的念頭,一點都不積極地怪責道:“喬公子可曾想過若馮子健就這麼死了,卿小姐一世都要背著‘馮家寡婦’的身份過日子,就算改嫁亦免不了要替馮子健燒紙錢?”

啐啐,燒便燒唄,大不了浪費幾張草紙。

喬璿從善如流地同意道:“姑娘言之有理,要將卿小姐的芳名篆刻在墓碑上,上稱‘夫馮子健之墓’下言‘妻馮卿某氏泣立’,實是褻瀆佳人。”

更何況馮子健若就此嗚呼,卿嫿兒之名豈非要以馮子健之妻身份永留馮氏宗祠之中,令佳人蒙羞。

嗯,也有道理。

卿容容擊掌稱善,繼續道:“卿小姐既無過錯,更不能讓馮子健以‘七出’之條休離,無論哪一款,都對她不公平。”

就是嘛,那個狗屁“七出”,根本是為方便男人,這樣那樣,有錯沒錯,一不高興便可從雞蛋裏挑出骨頭休老婆。小姐冰清玉潔,怎麼可以讓那個馮混蛋找個鬼理由休她,讓她變成馮門棄婦。

不行不行,這條路也絕對不許走。

喬璿亦點頭讚同,扣去嚴重的“淫佚”、“無子”、“不孝”、“惡疾”四條,相信誰都無法硬派那端莊優雅的美女是搬弄是非的長舌婆,更不會有人信那國色天香又出身巨富之家的女子會犯下“嫉妒”,“偷竊”的罪過。

況且,他既想在卿嫿兒回複自由之後求娶佳人,自不希望她閨譽遭損。

一丁點損害也不允許。

馮子健不配。

想到馮子健,星目中厲芒飛閃,同時念頭一動,推測出簾後女子的身份。

低柔悅耳的男聲悠悠輕喚:“容容姑娘。”

若非卿嫿兒身邊情同姐妹的愛婢,誰能如此關切佳人,為她設想得這般周全,且對她所受之苦感同身受。雖對馮子健恨之入骨,卻又為了卿嫿兒而放棄殺他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