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裏，承天挑了蓋頭，又一言不發地喝了交杯酒，便悶聲出去招待客人了。剩下如芸惴惴不安地坐在床邊。
她懊惱極了。
從小到大，她都想風風光光地嫁出去。現在果真風光了，卻在眾人麵前丟盡了臉。馬匹上被風吹掉了蓋頭的時候，她真想找個地洞幹脆鑽進去算了。
她一抬起頭，便看見她的夫君在前麵回頭看她。那一眼，她想她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他的眼神冷淡至極，就像在看一件燒壞的陶器，帶著幾分鄙夷，又有數不清道不明的嘲弄。
她原本以為他至少會調轉馬頭，來幫幫她。卻不想他隻是瞟了她一眼，就回過頭去。
那一刻，她覺得她的心簡直要燒起來了。身子卻是冷的，如同落在冰窖裏一般。
行了禮，他更是一眼都沒有瞧過她。她就像是這屋子裏最多餘的擺設，他能容忍她存在，卻不能容忍她在他的視線裏。
門“吱呀”一聲開了，又關上。她抬頭去看，不覺更惱怒起來。
小嬋端著一個茶盤走了進來。
“姐姐，你先吃點東西墊墊吧。”她笑盈盈地走過來說，“我特地拿了你最愛吃的花生糕過來。”
“姐姐？誰是你的姐姐？”如芸咬牙切齒地說。
小嬋臉上的笑僵住。她自知口誤，隻得輕聲說道，“小姐，你吃些東西吧。”
如芸別開眼，“拿開！”
小嬋隻得默然地走過去放下茶盤，悻悻然地往出走。
“站住。”如芸突然喊了一聲。
她回過頭去，疑惑地看著她。
“季家之前提過什麼玉墜，是不是在你身上？我記得你好像有一個。”
小嬋心裏一驚，臉上卻仍是平靜的。
“小時候是有一個，後來不知丟到哪裏去了。”她撒謊道。她從不認為那是季家的東西，武風叔叔說過，那墜子是娘在她很小的時候，給她戴上的。陪了她十幾年，在她心裏，那墜子早已是娘的影子。
“真的丟了？”如芸不死心地又問。
小嬋點了點頭。
“出去，出去！”如芸立馬不耐煩地衝她擺了擺手。
她這才如釋重負地退了出去。
外頭賓客很多。
季家擺了幾十桌的酒席，宴請的不光是親戚朋友，還有一些達官顯貴。她也不敢四處亂走，隻敢在院子裏待著，萬一如芸叫她時她不在，少不了又是一頓說道。
她蹲在角落裏，隻覺腹中難熬。天還沒亮就被鳳嬌攆起來張羅了，忙活了一天她水米未進，剛剛又是一路跑過來的，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不時有下人端著菜肴走過去，飯香飄來，她都要流下口水來了。
啊，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下人在哪兒吃飯也沒人來告訴她，她都要餓死了呀。越想越餓，她不禁在地上畫起餅來。
圓圓一個餅……要畫得鼓起來……塞滿了肉餡……嗯，張媽做的肉餅最好吃了……油汁直往手上滴……一口咬下去，全是濃濃的肉香……
有人在她身邊站定。
她抬起眼去看，卻又慌張地低下頭來。
怎麼是他？
承遠看她一臉驚慌，不禁笑了起來，彎下腰來，將手裏的盤子伸到她麵前去。
“吃點東西吧。那邊下人已經都吃完了，你怎麼沒過去？”
她看著那一盤子點心，咽了咽口水，卻還是搖了搖頭。
“不吃了，我不餓。”
他看著她的所有細微的情緒，不禁笑得更深了，索性蹲下來，將那托盤又靠近她幾分。
“確定不吃？現在如果不吃的話，晚上那一頓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了。”他頓了一下說道，“莫不是你不喜歡水晶餅和珍珠饅頭？想吃些別的？”
她忍啊忍，還是拗不過自己的肚子。隻好慢慢地伸手過去，拿了一個圓滾滾的珍珠饅頭，卻又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麵咬下去。
他像是看穿了她似的，將那盤子東西放下，便站起身，走開了。
咬一口手裏的珍珠饅頭，卻沾了一嘴的霜糖，甜絲絲的。她悄悄地抬頭看他的背影，越看越慌亂不已，臉頰不自覺地燒了起來，心裏卻又覺得空空蕩蕩。
他，還是沒認出她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