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叔來信(1 / 3)

1

溪上月,嶺頭雲。不勞耕。甕中春色,枕上華胥,便是長生。”

2007年,杭州西泠印社,我合上手中的《宋詩紀事》,打量著從外麵剛回來的王盟。

“你他娘的出門見女朋友,回頭怎麼哭喪著臉?”

虧我給這小子放了個人情假,瞧這耷拉著腦袋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剛剛約會完了沉浸在幸福中的男人。來了興趣,我索性把書隨手放在一邊,甚至給他倒了杯茶:“黃了?”

他也不吱聲,磨蹭了半天才答道:“嗯。”

我站起身:“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不就一女人你也至於?走,關門喝酒去!”

街邊的小酒館比比皆是,我們找了個最靠裏麵的鋪子,要了一斤白酒,兩碟花生米。我吃的有滋有味,對麵的人隻是一聲不吭的低頭喝悶酒。

我在心裏暗道:明明就不是會喝酒的人,再這麼喝下去半小時內這家夥必倒無疑。

王盟的女朋友我也見過一次,長得確實不錯,腰是腰腿是腿的,要擱杭州也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不過在她得知我是老板幾次向我示好後,我就對這女人徹底改觀。

畢竟不是什麼本分人。

但是感情這回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別人喜歡那是別人的事,哪個人沒在感情上吃過幾次虧?

王盟這小子這次情傷受的大了點,一壺酒我沒動就快見底。他大著舌頭叫:“老.老板,再來一斤!!”

我看著好笑,湊近前:“你叫誰老板?”

他被嚇了一跳,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傻笑起來:“兩.兩個老板.”

王盟的酒量不好,撐死了也隻比我能喝那麼一點點。他說:“老板.我.我想辭職。”

我笑了一下,屈起食指和中指敲了敲空酒壺:“你打算怎麼跟我二叔交待?”

他頓時瞪大眼睛,看起來酒醒了一半。

王盟是二叔派來監視我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自從兩年前從長白山回來後,生意上的事情全部交給二叔處理。事實上,二叔在短短的時間內,將三叔撂下的爛攤子一一收拾幹淨,生意做的比之前更加風生水起。看起來,他似乎比三狐狸更加適合做這一行,如果三叔是一隻猛虎,二叔就是一條毒蛇,看起來無害,卻在最關鍵的時候,一擊致命。

所以我常常想,爺爺當年決定讓三叔成為他衣缽的繼承人,是不是本身就是個錯誤,畢竟跟二叔比起來,三叔嫩太多了。而我從長白山回來後,二叔作為知情人竟然完全沒有問及我,這本來就是件不正常的事。直到有一天我在王盟手機裏看到二叔的電話記錄,恍恍惚惚才明白了點什麼。

我不想去問王盟到底跟二叔做了什麼交易或是監視我什麼,我隻是在那時候清晰的認識到,我活在一個謊言裏,即使這個謊言的本意是為了保護我。

但是我不能一直被人保護。

看起來依舊是滋潤的小老板的生活,但我已經開始學會多留心眼。我學三叔的陰狠果斷,學二叔的不動聲色,甚至學自家老爹的表麵憨厚。每天在鋪子裏讀讀詩詞歌賦,糊弄糊弄客戶,吃好喝好日子堪比活神仙。王盟不知道我床頭的櫃子裏麵,全是厚厚的一摞摞長白山鬼璽的資料。每天晚上戴著眼鏡一本本翻過,旁邊是一本厚厚的筆記,或許以後還能傳給我的後代,名字就叫《吳邪的私家筆記》。

我從來沒有死心。隻有**才會乖乖聽話。

老九門的事要查,青銅門要進,悶油瓶我也要救。除非我死了,不然鬼才能攔得了我。

我笑了笑,聲音平和:“辭職就算了,放你兩個月的長假當失戀療傷,二叔那邊照常說。”

他一動不動的看著我,這孩子被嚇傻了。

我不緊不慢的把酒壺裏最後一點酒倒進嘴裏,滿意的抹了抹嘴巴。

“告密沒用,女人最討厭打小報告的的男人。”我看著他,從兜裏掏出一支煙遞過去:“吳二白許了你什麼,我同樣的價格。”

2

世界上許多事情,冥冥自有老天注定。

這兩年來我看起來依舊跟以前沒什麼不一樣,隻是變了的地方,隻有我自己知道。

三天前,我收到一封沒有寄件人地址的信,信裏隻有三個地址。我立刻就驚呆了,那字跡分明是消失了許久的三叔字跡。沒人知道我當時有多激動,禍害遺千年,我就知道那老狐狸沒那麼容易死,他還活著。

我相信三叔一定知道當年老九門發生的事,也知道悶油瓶長生不老的秘密,隻要找到了他,或許事情就會好辦許多。我讓小花幫忙查一下,解家的勢力那麼大,查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隻是沒有結果,他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無影無蹤。我回去揪著頭發想了很久,三狐狸給我寄三個地址幹嘛,難道是看我過的太憂鬱給了三個名勝古跡讓我去散個心?

好像不太可能。

我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玄機,比如中間有什麼字必須要火燒水淹溫度變化才能顯得出來,又或者這根本是一套密碼,需要解密才能看出其中奧妙?

和那張紙兩兩凝望了一個晚上,就在我覺得信紙即將被我瞪出個窟窿的第二天早上,我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我要去這三個地方。

但是二叔一直留意我的一舉一動,我猜他是不想我繼續拖在這個事情裏,雖然這兩年我看起來安分守己他也放鬆了不少,但是對二叔,永遠不要小覷。

二叔在長沙,我不指望能瞞得住他多久,隻要能拖一時就拖一時。最首先的就是要擺平王盟,昨天晚上我給王盟女朋友打了個電話,委婉的表明自己有車有房有事業但還缺個女主人的事實,於是就出現今天開頭的這一幕。

我知道這很卑鄙,或許還帶著一點對王盟和我二叔串通一氣的報複,我吳邪本來就不是什麼好鳥。我安慰自己,我這是早一步幫我的夥計認識到自家女人的真麵目,以防日後人財兩空,我犧牲自己名譽為他考慮至此,真是個體貼下屬的好老板。

終於連最後一點愧疚感都沒了。

人有的時候想要活得輕鬆點,就要學會自欺欺人,可惜我在別的事情上可以做到這一點,但對於悶油瓶和三叔的事,永遠騙不了自己。

可能因為他們都是對我太重要的人,所以記憶連同情感,都沒辦法篡改。

王盟當著我的麵和二叔通了電話,他說:“我失戀了,老板放我假,差不多兩個月就回來。”

二叔在那邊說什麼我聽不清,大概是安慰了他一下。在這一點上二叔頗有人情味,王盟老大不小好容易有了個女朋友還給踹了,的確是件慘事。王盟撒謊的很專業,大約是真情流露,二叔也沒懷疑。我在一旁看的暗暗心驚,這小子感情平時就是這麼對我說謊的,靠。

我送他上火車的時候,王盟一臉擔憂的看著我:“老板,你不會不回來了吧?不會出什麼危險吧?”

我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能有什麼危險,你在我身邊就是最大的危險,你在我身邊都不怕老子還怕個鳥啊。”

他一下就沉默下來,我也意識到自己話說的有點過了,王盟跟了我這麼多年,除了愛偷懶愛占便宜外真的沒什麼大毛病,雖說是騙了我,但就算他不答應,以二叔的手段,也一定會讓他答應的。

我爬了爬頭發:“不送啊。”

轉頭走了。

其實我心裏有點難受,經過這一出,我知道我們大概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那種沒心沒肺的小店鋪日子了。王盟在變,我也在變,所有人在變。

或許沒變的,隻有那些死了和消失的人。

3

男人姓王,家裏排行老二,簡稱王二。我在心裏暗笑,王二,抗日小英雄王二小。王二老婆死的早,隻有一個兒子在外地上大學,家裏就他一個人,身體也不太好。

我覺得他對我三叔不太友好,連帶著對我也有一些敵意,但是又好像顧忌著什麼不敢有什麼壞心眼兒,我估摸著三叔是不是對他實施了什麼威脅,這確實是老狐狸做事的風格。

不過老實說,我也不大待見這個王二,說話陰陽怪氣不說,還讓客人睡椅子,被子薄的跟紙一樣。一早起來渾身散了架似的酸疼,一說話就打了個噴嚏。

王二起來的很早,看了我一眼說道:“醒了就吃飯。”

我昨天就吃了一碗拉麵,早就饑腸轆轆,歡天喜地的跑到桌邊一看就懵了,稀粥清的能當鏡子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擺了碗白水,菜隻有可憐的幾塊鹽豆腐。

我看著他,他怒了努嘴:“快吃,吃完了去拿東西。”

我忍。

等吃完這頓寒酸到不行的早飯時,王二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一輛電三輪,我提著行李坐上去。他也不說話,踩下油門就再也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