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例行搜查
艾無差看著那位美少年遠去的身影,悵然若失,黑暗中,不停溫習著他的每一次顰笑舉動。她不願叫他害醜,那肯定是他父母為了好養活而在很小的時候起的乳名,他遲早會有一個漂亮的名字,就如同他人一樣,英俊瀟灑而又平易近人。可是,他得了什麼病呢?
光輝寺西南的一個村子叫柳隱村,因為出了一個成仙得道的柳隱山而改名,當年人們親見他身如槁木,盤腿屈膝,鬼一樣在村子裏飄蕩,沒幾天便死了,死時有煙霞之氣自天頂穴衝出,直入青冥東天去了。如今這裏來了許多人,大家跟著一個姓莫的中年人一起修煉,還從寬州府請了一個懂法術的道士,想組團去天上,入那仙班。據說那道士差點就成功了,但於仙去之前突然心血來潮,在身旁一菩提樹幹刻下“XXX自此仙遊”的話,結果其俗穢突然轉身襲來,拖住他的仙靈與魂魄,並將已被抽空的軀體壓死,死時像牛一樣七竅噴血,慘不忍睹。
常建華輕歎一聲,自語道:“為什麼要成仙?”“其實他們挺忘我的,隻是以忘我入虛有之境,既難為,風險又大,算是撿了條難走的小路。”老太太垂著眉眼:“忘我?我看二哥還是太自我了。可越是自我,自覺到自己獨特高潔,越是要主動地擔負非個人責任,以時不我待的生命去為更多人做事,都躲到天上去,眼不見為幹淨,叫什麼事嘛。”艾無差道:“二老伯伯與他們苦修靈魂升仙不同,他是得道後肉身升仙去的。再說他已經做了不少事,老姑姑那樣說有點苛求,總不能讓他一人都大包大攬了。”“你倒會替他說話!他數月前走時寬州府已然家國不再,滿目瘡痍,偏就能放心地撒手西去!”“是東去,老姑姑,現在天上也作了區分,有西天、東天和中天,二老伯伯去的是東天。”“三重天啊?”“和那三重天不搭,此是區域上的劃分,都在第一重。不過百年之後,會有人請他去中天講道。”“中天?”“對,此‘中’非中央或中間,也不是‘天下之中央,在燕之北、越之南’那一套,更不是高低序列上的區別。”“難道和地上的東西之分有關?”“應該吧,積重難返,方向上的事,有時也是身不由己。”常建華搖頭歎息:“頑固之極啊。你也別老、老的叫我了,幹脆就喊姑姑,簡單方便。”
這一老一少遭到了柳隱村人的嗤笑,嗤笑老的太老,都不知道修煉成仙,白活這麼長時間,肯定是個俗氣衝天的頑主;又說這小的太醜,體無完膚,麵目可憎,必是前世為惡穢所重傷,再活一千年也難成正果。
正癡笑檔口,過來一隊甌平府的軍士,挨家挨戶搜一個叫向西平的工人,據說不在公司裏正幹,私自跑了出來,要抓回去嚴辦。要單說生活狀態,向西平挺遭人羨慕的,甚至可以說是條件優越:他因為身材高挑,力氣又大,被人相中,招到一紡織工廠,脫離了背朝黃天麵朝土的境遇,一下子由農民搖身變成光榮先進的工人,後來總公司一名女文秘隨老板下來視察,迷上了他,數番調戲勾引後,上了幾次床,都不盡興,斷言他陽痿,但因他實在是太過英俊瀟灑,想出許多變態的招式一味玩弄羞辱,他抗議的結果是被安了個懶散惰怠、作風輕浮的罪名,便索性逃了出來。
那些軍士說是一隊,其實就四人,拿著長管槍,一會就將隱山村五六百村民全部叫齊,艾無差覺得已很難衝出重圍,幹脆坐那裏任憑村子裏的人嗤笑指點,甚至往自己身上吐唾沫。見大家忽然四散,正要起身離開,又被甌平府一軍士推搡到村民一起。
這四個軍士鐵了心一家一家地過,第一家被叫出來問話的是個十五口子的大家,其中有幾個女人模樣怪周正,一名軍士竟然當眾摸摸蹭蹭,態度猥褻之極,個中一男子義正詞嚴地指責了幾句,被當場槍挑至死,所有人一下子都噤若寒蟬。誰都沒想到他們毫無征兆便開葷殺人,老太太正要站出來,卻見艾無差從震驚中醒來,語氣中帶著些哭腔道:“你們欺負人,怎麼能這樣,人家又不是沒配合。”一名軍士走來道:“閉嘴!他們分明沒配合嘛!”“他們都對你說了沒看見,還要怎麼著?”“是男子和那幾個女人沒配合。傻子!”“原來是說人家沒配合你們玩弄她們,你們不是找人的嗎?咋又多出這麼個任務來呢?”那軍士使勁摸了摸自己的襠道:“是這玩意臨時給的任務!哈哈哈,原來真是個傻子!”說完便不再理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