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莫秋涼把腦子裏的瞌睡蟲一隻一隻地驅逐出境,抓了抓蓬鬆的頭發,努力地睜大眼睛。
“你說,周末帶我去超市。”莫桑海小手背在了身後,嘴角的弧度彎得剛剛好,儼然一副小大人的姿態。
周末去超市?莫秋涼凝神想了想,好像是有那麼一個早晨,兒子得意地告訴自己下周他將代表皇甫小學去日本參加亞洲數學競賽,結果她比兒子更加開心,說周末要帶他出去超市好好地采購一番,為出國做好準備。
意識到自己“差點”就失約了,莫秋涼臉上掛起了一抹諂媚的笑容,“莫帥哥,”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拜托拜托,再給我十分鍾,我立馬收拾好自己,然後我們出門。”
對這樣的變臉早就見怪不怪的,莫桑海撇了撇嘴算是默認,閑庭信步地走出了莫大小姐的房間。
望著那小小的背影,莫秋涼不爭氣地想起那張如蘭般典雅的麵容,當那人如墨般的雙眸盈滿溫柔,瞬間揚起的笑容如煙花綻放,絢爛美好。
那笑容足以讓任何女人愛上他。
“莫秋涼,你還有九分鍾。”像是在房裏安裝了監視器,莫桑海好聽的聲音適時地響起,把某個要跌入悲傷回憶的女人解救了回來。
掀起被子,下床穿鞋,刷牙洗漱,這才是莫秋涼現在該煩惱的事情。
剛剛落成一個月的新機場,站在候機大樓內,仰頭就可以看見藍天白雲,仿教堂設計的圓頂,透明玻璃折射著燦爛的陽光。
莫桑海穿著黑色的夾克,內著白色襯衫,活脫脫的貴公子模樣惹得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好奇是怎樣的父母生出了這麼一個小小年紀就光彩奪目的小帥哥。
對這樣打量的目光早已見怪不怪,莫桑海單手插在荷包裏,對著身旁正在驚歎新機場的宏偉的某人叮囑道:“秋涼,冰箱裏已經準備好了一周的飯糧,你隻要用微波爐轉下就可以吃了。”
“嗯!”哇,大理石的地麵光可鑒人呢。
“平時不要熬夜,不要喝太多的咖啡。”莫桑海心底無力地歎了口氣,他顯然就是未老先衰,十歲不到,就已經像個大媽一樣嘮叨了。
“不會的,我不會喝咖啡了。”哈,那自動扶梯是全國最先進的。
“莫秋涼!”終於受不了自己如此關切的叮囑卻遭到某人走神的對待,莫桑海身子一動,雙手叉腰,直直地望進秋涼的眼睛裏,“秋涼,莫家祖訓第九條,人家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別人,要認真聆聽。”
完了……兒子發火了……莫秋涼吐了吐舌頭,訕笑著摸了摸頭發,“乖兒子,你說的我都有聽到。”她拍了拍身旁的行李包,“東西都帶齊了吧?兒子,你一個人在外要小心點,我會想你的。”
其實我更擔心你……這句話,莫桑海沒有說出口,無力地丟了一記白眼給秋涼,他帥氣地拖起行李箱,看向秋涼。
隻見秋涼帥氣地衝他揮手,眼底滿是自豪的笑意,桑海有些陰鬱的臉總算破功,笑了笑,和母親擁抱了一下,親吻道別。
臨走時,他停了停,“秋涼,別太想那個人,我很快就回來。”
莫秋涼一個人站在機場的大屏幕前,怔怔地看著兒子跟隨帶隊老師消失在安檢口,桑海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她眨了眨眼睛笑了,這個孩子,人小鬼大。
身後的大屏幕上正在滾動播放著新聞,秋涼轉過頭的時候,美麗的女主播正好播報著一條從國外收回的新聞。
“美麗的陶瓷自古以來就以它別具匠心的設計而贏得大眾的心,陶瓷的藝術在於陶藝家賦予它的靈魂。傑出青年陶藝家、傳奇博物館的接班人桑亦軒於昨日出席了位於威尼斯的傳奇博物館的奠基儀式,這已經是傳奇博物館於海外的第15家分館……”
後麵無論女主播的嗓音多麼的甜美,莫秋涼都聽不到了,她的眼裏隻有一個人。屏幕裏的發布會現場,美麗的百合裝點著禮堂,聖潔而芬芳,台下的記者閃光燈不斷。
但這一切的閃亮,都不及一個桑亦軒。他站在那裏,右手戴著咖啡色長手套,淺笑著站在那裏,周圍的一切都成了陪襯的風景。
這個男人,她了解的。桑亦軒可以輕易地讓任何女人愛上他,就像頂級的毒藥,碰了就一生難逃,而他的愛是唯一的解藥,但他給不了任何人愛情,除了一個人。從前,在他身邊停留的女人就很清楚,一天的美好足以,貪戀卻不可留戀,若是一生的守護隻怕是世間最殘忍的折磨。
秋涼心底陣陣落寞,伸手揉了揉微酸的眼睛,低聲呢喃:“討厭的莫桑海,沒事來個這麼煽情的告別,害得我心情鬱悶啊……”
轉過身,告訴自己不再留戀,他過得很好呢,莫秋涼笑著,往機場外走出。
這時機場的廣播也輪番播報著航班消息:“旅客朋友們請注意,從威尼斯飛往本市的飛機已經抵達……”
秋涼走出自動門的時候,正好對上了一群急匆匆趕航班的旅遊團,一個不小心她被撞了一下,身子不穩地朝身旁一位戴著墨鏡的男士撞去。
墨鏡男正在講電話,對於突如其來撞上的秋涼隻是微微點頭致歉,連頭都沒有抬,繼續講著電話,秋涼卻石化了!
生平第一次,枉顧莫家祖訓中要勇敢的戒律,莫秋涼落荒而逃,連手機上的那條“一期一會”的鏈子掉了都不知道。
奔跑中的莫秋涼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是桑亦軒?!是桑亦軒吧……怎麼辦?他沒看到我、他一定沒有看到我……”
合上電話的時候,桑亦軒無力地抿了抿嘴唇。墨鏡後的一雙瞳仁閃過失落,遍尋不到某個人的落寞再次襲滿了他的身遭。
剛才張管家在電話裏彙報著找人的結果,一如五年來的每一次回答:“少爺,還是沒有莫小姐的消息……”
身邊的行人來去如風,時尚女郎們不經意地在他周圍來來去去,各種名牌的香水味漂浮在空氣中,異常的使人難受。
桑亦軒覺得有些口幹舌燥,扯了扯衣領,拖著黑色的真皮行李箱準備離開機場。
“咯嗒……”皮鞋踩到了某個東西,桑亦軒挪開腳低下頭看去,一條手機鏈安安靜靜地躺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上。
他這才想起,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依稀有那麼個人撞了他一下,似乎還輕輕地道了歉,不過自己並沒有注意。
桑亦軒彎下腰把手機鏈拾了起來,咖啡色的皮帶下掛著一塊長長的陶泥做成的銘牌,陶藝家對於陶泥的喜愛感使得他原本黯然的心稍稍緩解,有些好奇這塊銘牌上寫了些什麼,他摩挲著陶泥塊,把手機鏈轉了過來。
小小的“一期一會”四個字,小楷筆韻的雕刻手法,那深深淺淺的凹凸感,卻仿佛在桑亦軒的心上刻出了一筆又一筆……
秋涼、莫秋涼——她在這裏,她就在自己附近!
這樣的念頭躥進腦海裏,桑亦軒的眼底閃現狂喜的急切,四處張望著,留意著那些匆匆離去的背影。
米色的風衣,及肩的長發,中等身姿,急急往外走去的腳步,他衝了過去,“秋涼——”卻在那人轉頭的瞬間,化作了一句,“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紅色的外套,長長的高跟皮靴,腳步呈現某種不自然的急切,桑亦軒再次奔了過去,“莫秋涼,你不要逃——”轉過來的卻是一張中年婦女的臉,他笑笑,鞠躬道歉,“對不起。”
“哈……哈……”猛然間的大幅度奔跑讓他忍不住彎下腰大口地喘氣,雙手按在膝蓋上,隔著墨鏡望著人來人往。
這一刻,桑亦軒是那樣的慶幸自己是戴著墨鏡的,不然所有在場的人都會看到傳奇博物館的負責人失魂落魄地在機場大廳遍尋一個逃跑了九年的女人,而且,當明明伸手就可以握住的瞬間化為失之交臂的悔恨時,饒是他是有著百萬美金微笑的桑亦軒,他的眼眶也是微微紅了。
小小的銘牌被深深地嵌進了手心中,握著皮繩的指關節泛白,碧玉般溫柔的眉眼裏好像陡然生出了一個黑色漩渦,桑亦軒唇邊的笑容失了顏色,不再驚喜,而是平白生出了幾抹落寞和嘲諷。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一期一會”這四個字;也沒有人比他清楚,某個人曾經為了靠近他了解他而去學習陶藝,卻最終因為一塊與此相似的銘牌而導致他和初戀情人重逢;不會有人比他更爛熟於心,某人揚著笑容,眼底裏都是閃亮的星星,信誓旦旦地說:“學長,我也想要做出這樣的一個銘牌”;更加不會有多少人知道,某人乖巧文靜,卻寫得一手流暢的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