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已經越來越像一隻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物。楚鳳宸站在宮門口的時候依舊有些惶然,不知從哪裏來的慌亂讓她忽然舉步維艱。
“怎麼了?”淮青問。
她想了想,說:“朕有些害怕。”
英姿颯爽的淮青的臉上頓時寫上了鄙夷。
楚鳳宸眯著眼睛朝裏頭探望,宮門口所有的禁衛乖順地跪伏著,她的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發頂。再往遠處眺望,是和煦的日光下安寧的城牆,微黃的樹葉。樹葉盡頭有一個身影閃了閃,帶得她的目光也隨之變幻了顏色,她急急上前幾步,卻隻看到那個身影離開的背影。
有些眼熟。
有時候,感覺就是這樣微妙。明明隻是一閃而過沒有任何憑證的東西。不過,楚鳳宸信。也許是因為身在皇家,有些時候活著是最成功的本能,而感覺是最沒有根據的保命素質。
“你不會臨陣退縮了吧?”
楚鳳宸縮了縮腦袋,咧嘴道:“是有點。”
淮青氣急:“殿下真是一片真心喂給……”
“你回去。”楚鳳宸皺眉打斷她,“朕一個人進去就可以了。”
“你想做什麼事?”
楚鳳宸眯眼道:“不知道,隻是覺得裴毓昏迷,丁水外出,你不該跟在我身邊。這宮裏……如果沒有發生變故,朕是所有人馬的主人,自然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天大的事也一人足矣。可如果真發生了什麼變故,進去一個與進去一百……都出不來。”
暴躁漸漸退下淮青的臉,取而代之的是正經的踟躕。她握著拳頭想了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楚鳳宸朝前走了幾步,又回頭,道:“三個時辰為期,你先回攝政王府,如果朕不出來而裴毓又沒有醒,你去死律府找顧璟。”
“他可靠嗎?”
“所有事情都可以說。”她想了想,又補上,“一定要直說,不然他聽不懂。”
英姿颯爽的淮青露出了一副看癡呆的眼神。
宮門在楚鳳宸身後緩緩關上,淮青佇立的身影終於徹底消失了。楚鳳宸懸著的心忽然落地,因為她死心了。如果說剛才還隻是特別不祥的預感讓她做了一個衝動的決定,現在她簡直想去皇陵跪上三天三夜叩謝祖宗庇佑——青天白日宮闈閉門?這哪裏是閉門,這是甕中捉鱉。♀
還好她這隻鱉還是打算撲騰兩下的。
至少宮人們還是畢恭畢敬,他們早就備下了一頂軟轎,等當今聖上一坐上去,軟轎就被輕飄飄抬了起來,不緊不慢朝前行進。楚鳳宸坐在上頭支著下巴看著一路景色,在就快到華容宮的時候淡淡開了口:“去禦醫院。”
“陛下,丞相說……”
“怎麼,朕去哪裏現在需要報備給丞相了麼?”
“奴婢不敢!”
“不敢就送朕去禦醫院。”
“……是,陛下。”
簡單粗暴。宸皇陛下對這次成功做了小小的總結,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攥緊了鳳印和國璽。正如同每一場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現在的一切都是假象,她隻能借著這點兒虛假的東西盡可能地去靠近目的地,然後,然後就放手一搏。
禦醫院不到片刻就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楚鳳宸下了轎,對著門口跪伏著的禦醫們輕輕點頭,一步踏入了禦醫苑。禦醫苑的大門緩緩關上。
門一關,禦醫院裏的白胡子老頭兒們就又跪成了一地。他們神情激動,帶頭的執事兩眼通紅,搖頭歎息:“陛下,您、您不該來啊……”
楚鳳宸揉了揉眉心,把懷中藏著的國璽和鳳印取了出來,交到執事禦醫手裏。
執事禦醫眼睛一亮,抬起顫顫巍巍的手接過兩樣憑證,哆嗦著捧在手心看了看,然後用眼神遣散了禦醫院中其他所有人。不一會兒,正殿裏就隻剩下他和當今聖上。他放下國璽和鳳印,搬來了藥庫的梯子架在了正殿上方懸掛著的匾額上,一步一步爬上去,從“醫德皇恩”的匾額下方取出了一個小小的錦布包,再回到楚鳳宸麵前的時候,他已經滿臉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