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丞相說……”
“你們也可以守著。”
“……是。”
新的被褥很快被搬了過來,隨之搬來的還有一張小榻。楚鳳宸盯了半晌,默默抱了被褥上了瑾太妃的床。她脫了衣裙,回憶著小時候的模樣睡到了她身旁,輕輕環住她的身軀。在所有宮婢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抓住了瑾太妃的手,一筆一畫,在她的手心寫起了字。
*
三日後,駙馬都尉顧璟被免去所有職務,勒令即日離開帝都。革職的聖旨上隻有簡簡單單一條罪名,欺君。
滿朝震驚,卻沒有人敢去追究這欺君究竟是什麼。事實上,所有人都明白,如此時勢之下,代表著楚帝家的顧璟究竟犯了什麼罪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楚家皇朝已經連一個可用之人都沒有了。
顧璟出宮那日,楚鳳宸遙遙目送他,卻終究並沒有現身。
退下官服的顧璟少了幾分淩然正氣,卻多了一點笨拙。他在宮門口駐足,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直到侍衛疾言厲色嗬斥才沉默地轉身離開。那身影,居然有幾分……茫然無措。
楚鳳宸躲在暗處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口,良久,才緩緩靠上了身後的宮牆,蹲坐在了地上。
別回來了。
她輕聲喃喃了一句,一時沒忍住,又捂住了眼睛。
驕陽似火。
在宮牆的另個角落,沈卿之遠遠看著不遠處的那一團身影,目光中滲透了一滴難以發覺的柔軟。
*
自那之後,這宮闈中的變亂漸漸平息。
時隔兩個月,楚鳳宸終於又一次坐到了議事殿上,俯瞰滿朝臣子——兩個月間,朝中局麵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裴毓重病,顧璟革職,當朝隻有沈卿之一人獨大,原本站在裴毓與顧璟身後的人足夠與沈卿之抗衡,現在就隻剩下三三兩兩幾個固執的老臣了……
楚鳳宸低垂目光盯著自己的腳尖,像一尊木偶一樣坐著。
沈黨之中一個老臣上前一步,聲音洪亮。他說:“顧璟欺君罔上,以被革職,待罪之身自然無法匹配天家。和寧公主雖與他有過一直婚約,然畢竟未到婚期,為時未晚。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為公主另擇東床,為我燕晗社稷另擇良臣!”
果然,沈卿之終於按捺不住了麼?
楚鳳宸抬眼看了一眼一臉正氣的老臣,淡道:“為人君者,一言即出,改了怕是不合理法。”
老臣聞言發起抖來,忽然上前兩步,噗通一聲跪倒在皇座前,聲音帶了尖銳嘶啞:“陛下三思!天子婚配有關天下社稷,微臣鬥膽,願以死明誌,求陛下為了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福祉,收回成命!”
蒼老的聲音在議事殿上久久徘徊。
一時間,議事殿上的臣子們麵色複雜,竟然一個接著一個跪倒在了地上,一聲聲疾呼“陛下三思”。片刻之後,殿上臣子已經跪了*成。
這其中卻並不包括沈卿之。
他比任何人都要安靜,就好像朝堂上的一切都與他沒有半點幹係一樣。
楚鳳宸裝作踟躕了一會兒,問那老臣:“公主婚期已定,愛卿有何良方?”
老臣沉道:“老臣以為,當朝上下,文采品貌能與和寧公主相配者,唯沈相一人。”
“求陛下恩準——”
“求陛下恩準——”
“求陛下恩準——”
議事殿上,臣子們的呼聲一聲比一聲響亮。
楚鳳宸被這聲音震得頭暈,她眯著眼睛一點點掃視殿上那一張張熟悉的不熟悉的臉,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荒謬。最可笑的是他們每一個都擺著一副忠君愛國的模樣。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咧嘴笑了,盯著沈卿之輕聲道:“好,朕允了。”
既然他能哄得滿朝上下來逼她封這個駙馬,她就如他所願。
隻怕到時候,他會後悔吧。
“恭賀陛下——”
清晨的朝堂,一聲聲道喜聲響徹。楚鳳宸坐在高位上,眯著眼睛看底下的人群,神思卻恍恍惚惚飄遠了開去。很久以前,也是在這樣的場景中,她常常被氣得發抖,而始作俑者裴毓卻每每都是靜靜站在下頭,眼中凝聚著微光。她曾經以為那是幸災樂禍的光芒,現在想來,他的眼睛裏裏分明是盛滿了憂心。
禍害遺千年,裴毓,你可千萬別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