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放遞上一盒糕點與水,低聲道:“那一日在天牢,大火燒起坍塌之前,裴毓的人馬把我從密道救出,因為傷重我昏迷月餘,我醒來時得知陛下已經步步深陷進沈卿之的陷阱……裴毓與我坦言說,他想要不惜代價助陛下一臂之力。”
“你……信了?”
楚鳳宸詫異,瞿放在塞外領軍戰無不勝,本身就是個聰明人,他和裴毓鬥了那麼多年,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地全然相信了他的計劃?
瞿放道:“我起初不信,隻是裴毓他對我說了先帝封他為攝政王的代價,我便信了。”
“什麼代價?”
“陛下不是已經知道他身上的毒了麼?”瞿放苦笑,“先帝行事,樣樣都算得精準……裴毓他本來就已經時日無多,而且他對我坦言了他對陛下……”
楚鳳宸不想再聽下去了。先帝的確已經樣樣算了個精準,他用非常殘忍的相互製衡的方法為她構建了一條平坦大道,在他的計劃中,所有人都是相互牽製著,戴著鐐銬掙紮,隻是為了燕晗的天下能夠長治久安,為了燕晗不再出現第二個像他一樣手握兵權能夠登基為帝的駙馬。可是就算他謀劃成了這樣,還是高估了她的能力……說到底是她實在是太沒用,不僅辜負了先帝的期望,更加辜負了背負這些計劃的人身負的苦難。
“對不起。”她想了想,輕聲開口。
瞿放遲緩搖頭。
楚鳳宸摸了摸驚魂未定的心髒,盯著瞿放眼角的疤痕,低聲道:“瞿放,朕……我一直很無能很笨,從前在朝堂上被裴毓逗著玩,現在還自以為是算計沈卿之結果自挖墳墓……可是我發誓,不管先帝有什麼計劃,不管未來會怎麼樣,隻要我還活著,我一定讓你們都活著。”
“陛下還小。”
“我十五了……”她小聲道,“年紀小不是無能的借口。我不敢保證什麼,但一定會拚盡全力不讓你們死,決不讓社稷忠臣死。”
瞿放的眼眶漸漸紅了,最後,他冷硬的嘴角彎翹起了一絲弧度。
“嗯。”
*
馬車在山中行進了一個多時辰,終於駛上了寬敞的官道。在那兒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等候著,車簾上碩大的裴字飄搖著。
裴毓……
楚鳳宸從馬車上一躍而下衝向馬車,臨到門口卻膽怯了,不敢去掀簾子。
她知道,如果裴毓還有能力來,他一定會親自來接她……如果他還活著,可是如果他已經……三月已經過去,他身上的毒應該已經發作。如果他已經毒發,這將會是一頂空轎。
她的指尖已經觸碰到了車簾,恐懼好像會傳染遊走,從指尖一直蔓延到進每一寸骨髓。
她膽小得不敢去掀簾子。
“裴……裴毓?”末了,她在車簾外小聲叫喚了一聲。
回應她的是無聲寂靜。
十幾步開外,瞿放已經點燃了來時的馬車。大火帶來一陣陣熱浪,吹得人眼睛幹澀得睜不開。
她卯足了勇氣,一把掀開了車簾!
陽光灑進馬車,車廂裏彌漫著淡淡的木檀香味。裏頭放著一張小桌,桌上放著一盒糕點,一壺酒,一個酒杯——沒有人,也沒有苦澀的讓人想作嘔的藥味兒。
他不在了。
那個讓人恨得牙癢的,狂妄自大的陰險狡詐的朝廷禍害大毒瘤大佞臣,他終於不在了。
楚鳳宸忽然覺得身上少了一些力氣,隻是少了一點點。
她在馬車上僵直著身子,好久之後,鬼使神差地回頭望了一眼天空。
深秋落葉滿山,天空澄淨。在距離馬車數十步的地方,有一襲青灰的錦衣遙遙站立,透明安靜得幾乎要和他身後的碧空融為了一體。
他朝著她笑了笑,腳步輕盈來到馬車旁,抬手摸了摸當今聖上的腦袋,然後稍稍用力,把那個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的腦袋按到了自己胸前。
“嚇著了?”
楚鳳宸掙紮著抬起頭,望見了那隻衣冠禽獸含笑的眼睛,還有他眼裏的一點點波光。
“陛下息怒,微臣位卑膽小……不經嚇。”
他輕笑,拉著宸皇殿下的手進了馬車。
馬車朝前行駛。
楚鳳宸揉了揉眼睛,手卻被那隻衣冠禽獸拽了下來。
他歎了一口氣,冰涼的指尖劃過她的眼睛,道:“被欺負了,十倍奉還就好了,不要哭。”
“裴……裴毓……”
“臣在。”
裴毓含笑著盯著她,忽然目光深了深,俯身吻上了她的眼睛。
“不要怕,臣還在的。”他輕輕說。
楚鳳宸用力伸手抱住了他。如果沒有曆經生死,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有些人有那麼好。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還剩一個*就完結哈~